文友主页丨杨福国:满地落蕊
小时候,早晨起来我得先去割草或拾柴,有了劳动成果才回家吃早饭,然后背上书包去上学。
大约是上初中的时候,我读到了郁达夫的散文《故都的秋》。但当时我并不知道郁达夫是何许人,也没感觉出那篇文章好到哪里;不过里边有几句话触动了我的神经,其中一个词深深印进我的脑子里——这个词是“落蕊”。
那时正值深秋,清早起来,我照旧要背上筐拿着扫帚去拾些柴草。刚到村口,我就发现那棵高大的洋槐几乎掉光了叶子。落叶在树下铺满一地,一片金黄。我一下子想起“落蕊”那个词,想起郁达夫笔下的那个情景。
我放下筐和扫帚,抬起脚轻轻踏到落叶上,脚下柔软而喧腾。层层的树叶足有一指厚,把地皮盖得严严实实。踏在上面听起来没声音,但脚下感觉却是有声音,像轻轻的叹息。
我不忍心踏在这些落蕊上,就走出那片落叶,转身低头细细打量起来。
这些叶子是夜间凋落的,它们凋落时应该轻轻而纷纷,不然不会这么均匀这么厚厚的一层。这厚厚的一层金黄中隐着淡淡绿意,给人特别舒适的感觉。用手触摸一下,柔软而冰凉,似乎上面还有不易察觉的清霜……
我正玩赏不已,又走来一个背筐携帚的同龄人。我赶忙抄起扫帚扫起来以示这片金黄已经非我莫属。
由于我的“糟蹋”,那一地“落蕊”似乎在瞬间消失了美丽的踪影。落蕊被装进筐里,我收获颇丰,可心里却怅怅然。那满地落蕊的美景,让我留恋难舍。
回到家里,我就翻出那本书,找到了那几句话: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细微极柔软的触觉。
细细品咂一番,似乎又品出一点滋味,同时也多出一些遗憾。于是,我产生了明早再寻一片落蕊的愿望。
可是天不作美,那天夜里秋风猎猎。第二天清早,能寻得到的槐树倒是落尽了叶子,但是叶子被风刮到了沟坎旮旯里,哪里有铺得满地的落蕊啊!槐树的叶子凋落很集中,似乎在一两天间就凋落殆尽。
那个秋天,我竟然再也没能寻得那满地落蕊的凄美。
时光荏苒,行色匆匆。几十年过去了,我站在讲台上讲《故都的秋》,已经不知有多少遍了,竟然没有一次能感受一下那满地落蕊——没有,一次也没有!
细细想来,那样的遇合,虽然难遇,但并不是不可遇。只不过自己一直忙于生计,没能停下奔波的脚步,让心灵得到片刻的歇息罢了。
早起割草拾柴已成为岁月里遥远的记忆,唯有那满地的落蕊依然可期。幡然醒悟的我,与自己悄悄约定,来年的深秋的清晨,我一定去找寻,去守候——那满地的落蕊。
■作者:杨福国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