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孙泽凤/感谢三个人
感谢三个人
作者:孙泽凤
题记:七月十四日,从长返张,心有所得,虑作。奈家事缠身,无闲。至今日,忆起所想,乃作文记之。
第三次到岳麓山"玩",还算好吧。以前所见的人物,很陌生,这一次,还是一样,熟悉的人,只那几个人。他们很忙,见了面,说话也不多,但已足够了。感觉很好。在这里,我好想感谢敏华老师、天师,包括我自己。
我感谢我。
因为一份热爱,一份痴情,我才有文字的表述,才有坐在沙发上,抒写着的惬意。快乐总是有的,某种感觉从远处的阴影里走出,像月光吧,或许是诗作的雨,洒落在窗台,勾引出麓山的模样,或远或近,挥之不去。
小时候,童年是贫瘠的,瘦弱而苦涩。我八岁开始担柴,扯猪草。清早起来,我还要放牛,放牛的方式有两种,一是牵着牛走在田埂上,二是赶着牛走在田埂上,手里拿着牛刷子,不时地抽打牛屁股。但不管哪种方式,牛一定得吃饱,不能有一丝的亏欠。我与那牛几乎没有差别,虫叮蚊咬,风吹日晒雨淋,身上到处是疙瘩。娘说她心疼,但已是多年以后的某个夏天,我早就在外地教书。一家人坐在那儿闲聊,娘不经意间说起的那番话。
我放牛也有不同的地方,我会拿着语文书,跟在牛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看,恼火的是,当我看得入迷时,牛儿偏偏走得很快,再嫩的草也不感兴趣。我琢磨了好久,想出一个法子来,在草地上撒一泡尿,或用一个小瓶子装些盐水,牛儿草口不好,撒上一些,它就不舍得动了。牛不动我也不动,我就可以看书背课文了。说实在话,我不是读书的料,也不知读书为了什么,读书会有什么出息,只不过,看书看得迷了,就感觉不到皮肤的痛,麻醉了自己而已。我逃过学,留过级,见到老师心里就打鼓,一双小手搓揉着破旧的衣角,丑死人了……
后来,迷迷糊糊地上了初中、高中,慢慢地,我觉醒了,原来,课文里的那些优美的词语,可以写一份足够长的情书。我写了,但那个女孩没收,夹在一个笔记本里退给了我,不知她看了没有。这是高中毕业时的荒唐情书,换来了一个笔记本,也值了。她已经够好了,或许,两条平行线是永远无法相交的。
大学期间,我学写诗歌,三天憋出两句,但没有一首是可以谱曲,可以哼唱的。半夜三更,像个神经病,坐在床前,自言自语,第二天早上醒来,什么都忘却了。然而,我还是读些诗作,国内外的,不同派别的,写了一大本的笔记,我试图从那些诗句里得到梳理,一个清晰而理性的梳理。尽管写诗很痛苦,我还愿意去做,至少,年轻的血沸腾着。
工作以后,我就不再写诗了。我去一个偏僻的乡村教书,备课,上课,批作业,夜以继日,不知疲倦。这样的日子,不太好糊弄,有许多的眼睛盯着。人们会根据很多细节,去议论和研究,得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结论:像我这样的人,小气,抠门,计较。然而我不斗气,我欣然接受,在一番自我安慰后,我习惯了人们嘲讽的眼神,鄙夷的目光。甚至,我想起那年冬天,学校的几个老师用尺量着分猪肠子的事情,我都觉得,那也许是诸多事中最公平的一次。
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活得有尊严是多么难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说我的好话,表面上羡慕我,心里却在谩骂着我。那些围着我转的人,也已变得生疏,风光一时的诺言成了不堪的回想。这些,我不会放在心上。我低下头,读寂寞的书,独自忍受着尊严的苦。我选择一条小路走,避免遇见更多的人。我把自己藏起来,让他们寻找不到一丝踪迹。
其实,我已很多年没放牛了,估摸着牛也不听我的话了。当年的山村,如今也看不见几头牛了,田埂上的草疯狂的生长着。山村几乎没有月光,月老也不牵红线。那个长得最乖的村花,我追了很长一段路,也无结局。她像生了翅膀的苹果,飞出了山村,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几个光棍常常聚拢在一起,摇头叹息,或是四处寻觅芳草的身影。房子,车子,票子将这些光棍的梦想击得粉碎,现实中,生活的空气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我很庆幸自己讨了个老婆。因为看书,就看出了自己,看出了这份职业。老婆不嫌弃,她不忍心让我打光棍。因此,我想感谢自己,感谢小时的牛儿,村花,还有送我笔记本的那个她。
我要感谢天师。
天师乃是云阳洞修道之人,读了长湾这部无字天书,习得些真传。然而,他不是佛中人,也不是道门徒,只是些说不出的因由,调弄不少信者。凡有缘,皆可信。天师本是"庸城四少"之首,性格高昂,劣迹颇多。喝了二两酒,就"吹牛"。其实,这四个人都是老头而已,擦粉装嫩,掩饰不了真相。我初识张天师,那种感觉是说不出的,就像刘备初见庞仕元,日子久了,才觉得真性,渐生好感。在我落魄时,天师让我半间房子,陪着抽支烟,说些闲白话,鼓捣几个段子,权作是度日的法子。说实话,老张与人结缘,结的是善缘,或许身上有股“臭气”,相投的人也就合拍了。在这个小地方,女人的一个眼神,就可丈量出男人的心胸。而做真兄弟,却是万般不易。
原来,我曾粗俗地以为,文学就是“吹牛”。喝点酒,不着边际地说话,哪里都好,哪里都不好。就像钓鱼的说话一样,二两说成二斤,一条鱼说成三四条,三四条说成爆护,爆护了又说是空军。鱼口差时就说连杆,鱼情好时,就说鱼不开口……凡此类似,只把牛皮吹得圆满。
我不得不信服。暗恨自已不是民间的高手。至少,在遇见张天师之后,我就不再是那个深藏的人了。应该说,他的文字是倔强的,但是灵动,跳跃,是大地上的物虫,鲜活,质秀,招人喜欢。宛如张家界的"瓦尔登湖",天师就坐在一泓秀水的岸边,一只破船,两个老人,微微的月光下,街口的水面轻轻荡漾,蔡哥的鸬鹚,昂着头立在船沿。远处,那条一辈子都得不到的鱼,慢慢游向了水深处。
天师爱文学,是真的,爱女人,是假的,爱酒,是虚的。我实在不敢恭维他的酒量,若是我能喝,拿下他一点不难。关键是兴趣。不然,天师绝不开口喝点酒。那天,他在蔡哥屋里,喝了半瓶白酒,五瓶啤酒,我确实刮目了一回。天师邀我去那里,因为蔡哥有故事,关于街口,澧水河边最悠久的地方。他只邀了我去,大概担心别人写错了情节,而至今,我也还没有去写,不知蔡哥的婆娘回来没有。
就这样,老张引着我,点燃了我内心的旧梦,细细想来,我的故事是不可言说的,也不可能一一地写进书里。这跟隐私无关,我没有任何的顾虑,说话的对象适合就好。一个场景,一种情趣,简单也好,直白也罢,都是幽味深远的。寂寞只是个借口,一片小小的天空,真实即可,无需归宿的理由。
一直以来,有人希望我过得不好,但一路走来,我总是过得很好。我想,生活应该是平等的,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可以自由的走动,去见见世面,增加一点阅历。我喜欢内蒙草原,那有静静流淌的母亲河,马蹄弹奏的乐曲,蒙古包里的羊骚味。我也偏爱沙湖,那里的沙粒湿润,柔软,黏人。生活就是这样,说不出的美妙,说不出的缺陷。老张说我很感性,是的,我见不得别人对我好。他送了我不少的好东西,即便是几根苞谷,都是那么弥足珍贵。我曾在文里写道:“老张又回了崆洞山,他带给我几根玉米棒子,三根是煮熟了的,四根没煮过,还裹着厚绿的外衣,头上垂着长须,一个个躺在花色的袋里。在一个新鲜的早晨,他小心地谦卑地送我晨餐。刹那间,我想张开双臂拥抱着他,想对他说'我太快乐了,太快乐了’。然而,我秘密的希冀,躲开他的目光,感动地流下眼泪……”
我要感谢敏华老师。
第一次参加训练营,结识了敏华老师。那时,她还不认识我,而我认得她。单从名字来看,她以为我是何方的妖怪呢?她拿着相机站在我旁边,后来我发觉,敏华老师拍的照片里,没有我的影子,只是我感觉得到镜头对准了自己好几次。慢慢的,又认识了昕孺老师,据说是敏华老师的亲爱,是个诗人,著有不少的书籍。看上去,他很斯文,年轻,清秀,不像是我的同龄人,但感觉一定是很好的人。
这是不是缘?这世上,一切皆是缘未尽,人就未尽的。当年,我在乡下教书,阅读的报刊只有《湖南教育》和《语文报》,那时就想,写点感悟,论文,或是一首小诗,能刊在上面多好呀。然而,我很犹豫,曾经投出的诗作,不是退回,就是泥牛入海,头撞南墙,门都没有。我几乎绝望了,心想自己的文字还不够贵重,所写的是些生活的片段,却又失了生活的色彩。
这么多年来,有无数的失望吧。每年以五次来计算,也有百来回的折磨了。那一次,老张要我写篇感想,我纠结,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敏华老师看了,觉得还行,就刊发了。《寻找生命的原乡》是个心情主题,原有六千多字,刊发的有四千多字,《湖南教育》B版能发这么长的文章,恐怕尚属首例。我很感激,这就是我的梦想,与其他人想法不一。市场码头上那些年老的搬运工,他们在用最不美好的时间去赚钱,而我却在写文字,我一天的收入没有他们多,但我还是想活得像个诗人一般。敏华老师有很多的精彩的诗歌点评,可惜我只有诗却没有远方,平时吟几句古诗,算不上诗作,顶多算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诗歌的意境要美,意像间的相似或相近能产生无限联想。点醒内心的,是诗眼吧。反正我是不懂的,听了敏华老师的诗评,才觉得诗歌可以让人变得更年轻。
说实话,我不是纯粹的作者。写的文章,越写越觉得不如意,唐突了,生硬了,不耐看。也许是冲动了,年轻时所积攒的那点“脾气”一股脑迸发,像是射出的箭杆,笔直地,却找不到靶心。我不记得写"老师"的那个老师姓甚名谁,小说中的情景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那不过是刚揭开面纱,看见的冰山一角。我写了七万余字,就无法继续了,真不知如何描述那个诡异的世界。蓝色的澧水河是秋天的模样,蓝蓝的天空映在水面,就像一块蓝色的瓦砾。然而,并不是每个人对这片土地的忠诚都坚如磐石。那天早上,国英校长对我说,我们似乎在掩盖着些什么,就像钓鱼一样,在钓而不在鱼,其真实的背景又是什么呢?我没有答案,也不知如何回答。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柔软的一面,我也不例外。于我,钓鱼十之七八是"空军",但是,鱼上钩的瞬间,却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将杆子向上一提,紧紧地拽着,丝线发出响声,两个生命在较真,较劲,那是一种渲泄,生活之外的生活一一平和、犹豫和寂寞……
事实上,我已经够幸运了,如果不是敏华老师那几句贴心的话语,我绝是那触碰不得的泡沫。我没有把握好年轻时那段最宝贵的时光,而在生命走向末尾时,拼命地写些文字,说是中年的盘点也罢,总是觉着不合时宜。正如张爱玲所说:“酒在肚里,事在心里,中间总好像隔着一层,无论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
当然,我不会胡乱地写,搅了自己的心。不失真,不变色,瓦灶绳床,简单就好。这些不过是风雨之后,对生活的寄托,像那阶柳庭花,晨风夕月,真是一番梦幻。那天,我发现坐在大厅里的人,像我这样年纪的,已经很少了。大都是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但又都活力四射,充满了朝气。我很感慨:廉颇老矣!甚至,我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一年?两年?或者更多,这确实是无法预期的,因为喜爱,或许不爱了,我想我都找不到一个退群的理由。倘若有,那便是情深缘浅,也是不得已。
故而,我要感谢敏华,感谢老张,感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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