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丑书大师杨维桢
元代,社会动荡,战事频繁激烈。元初不开科举断了儒生做官的门路。元朝开科16次,汉人南人只50人入官,元政府中由儒入仕的不足5%。文人断了仕途一路,只能从书画中找到一点精神慰藉。
杨维桢灵魂裂变的社会根源就是社会动荡带给他的理想破灭。杨维桢曾闭楼苦读多年,终于于1327年中进士。然而宦海风波让他几遭灭顶之灾,十年不调,屡遭贬职。后来天下大乱,他在战乱中颠沛流离,后来受尽颠簸之苦的他终于看破红尘,辞官归隐,恣性任情于湖光山色、拥翠偎红的诗酒生活。
杨维桢的书法观念,一是强调书如其人,二是突出抒写自己的性情。他说:“无论侯王贵戚,轩冕山林,释道妇女,苟天质,超凡入圣,即可冠当代而名后世矣。其不然者,或事模拟,难入谱格,而自家所得于心传意领者则蔑矣。”
草书题钱谱
所谓“自家所得于心传意领者”,强调的是个人的体验所得,不蹈前人旧路,默契神会,心传意领。这句也包括了技巧,即达到心手为一。在“情、才”的关系上,他强调“肆口而成,不待思虑雕琢”。看似无法,实不见法之痕迹。杨维桢个性倔强,不喜步人后尘,他的书法作品,亦如其诗,有着丰富的想象力。他可为丰厚的润笔写工整的墓志铭,但他写自己诗,在别人的画上题诗,都是不拘束缚,放胆狂放,任情恣性,一副粗头乱服狂态。杨维桢的“丑书”就是他不随世尘、脱俗逸世的个性写照。
吴宽评杨维桢书:“大将班师,三军奏凯,破斧缺斨,倒载而归。”意谓意气恢宏阔大,也有粗头乱服之丑。“破斧缺”正指这种厮杀胜后的武器之不全、破残。故后人亦说“点画狼籍,有乱世”。杨维桢书之“丑”,正是时势使然。
元夕与妇饮诗
1361年7月他再次游鹤沙,认识了邹复雷邹复元兄弟。兄复元工竹,亦擅诗,弟复雷擅画梅,亦能诗。兄弟俩是当地著名的道教人物。而此时,邹复雷正好于1360年画了横向梅花一枝,拿出来给杨维桢看。杨看后即作诗一首,并题另纸。这便是杨维桢的第一件“丑书”《题邹复雷春消息卷》)
杨维桢是个好展示才情和个性的人。诗自不必,用入声韵、铁崖体,音节、诗意都奇崛拗劲,想象力出人意表。并且书写是一派粗头乱服的狂劲。首先是打破行草用笔惯例,以狠、重突出线条的狂怪。用笔“狠”,指的是下笔凶猛,发力猛。
晚节堂诗札
其次,行草书以帖学的用笔为主,而杨维桢这篇作品却夹杂了碑笔和章草笔意。这篇作品中,很多笔画一看便知道是碑笔,方笔用得十分地道。
第三,结字夸张而稚抽。杨维桢的结字是别出心裁的,不成比例,夸大字形中的某一部分时随心所欲,不受拘束。这些都是粗头乱服产生的因素。
第四,大浓大枯,颜色对比骇目。粗笔、重笔的频繁出现,使浓墨飞舞,笔饱墨酣。但杨维桢的书写,必浓尽而枯,一到锋毫中的墨汁用尽,因此,最后的转笔中,常常出现大枯的现象。从大浓到大枯,仿佛一幕剧烈的情感剧,非到终止不得止。
真镜庵莫为缘疏卷
杨维桢的这首题画诗及跋虽然整体上给人粗乱服的感觉,让人感到形象丑陋、粗野,但又让人觉得很痛快,抒情的意味浓郁。
“丑”中要有真性情,便不丑;丑陋的形式中有主体的精神,便不丑;夸张的丑陋中有整体的特征图式,便不丑。
审视整幅作品的字形,并不是字字丑陋,也不是丑字排列在一起。“丑”的位置有讲究,“丑”的样式也有讲究。从整体的图式看,浓淡是在情感的驱动下变化的,毛笔蘸墨的时间选择,往往依情感发展的需要。据我私下的体悟,凡杨维桢需要强调的地方,字形随之变大或变小。所以,这幅作品的形式构成,哪个地方浓,哪个地方淡,何处形大,何处形小,并不是瞎写,顺着书写的轨迹,完全可以找到情感跳动的脉搏。因而,“丑书”的外形并不与情感运动分开,这也正是“丑书”不丑的根本原因。
“丑书”是杨维桢个性的外在迹化,这种“丑”的形状,正适合杨维桢狂放的情感,故这种“丑”的形式是有生命力的图式。“丑”化成了情感的美。
题邹复雷春消息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