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火雄|西河，我的母亲河

——献给抗洪救灾的子弟兵

昨日，我在西河流连。白鲢插科，花鲤打诨。张家送我瓜果，李家馈我河鲜。赤脚走在西河，西河照我童颜。啊，老脚虾是最灵性的国画大师，墨黑的长矛剑戟，上点下戳，东砍西伐，闹醒了鲶鱼满河放浪；沙烈鱼追逐我的脚窝，一摸，一尾，一摸，又一尾。青葱葱的狗尾草挂满鱼获，好沉好沉。乡邻的眼睛点亮了西河好看的炊烟……

曾经在西河捕鳝。带钩的铁丝挂起蚯蚓，灵巧的手指在临水的沟边弹唱，哟呵，泉洞冒水，响声异样，凶猛的黄鳝窜跃而起，咬住钓饵不放。它扭捏着，立即进了我的渔筐。一上午，半条沟，三五斤黄鳝，西河的馈赠丰富了我的记忆，岁岁年年。

曾经在西河采莲。舢板船唱着歌谣，咿咿呀呀数说五谷讲叙人烟。碧绿的莲蓬低垂了头颅。少女的花纸伞细说漫长的心事，岁月的青藤萌出忧郁的新芽染绿了时光。沟渠不老，流淌千年情话。西河，往事如烟。西河，往事如烟？

曾经在西河听雨。少年不识愁滋味，偏偏喜欢绵绵细雨里的画意与诗情。杨柳依依，满岸飘拂，一柄荷叶在手，就有了雨中的家，雨中的世界。河是绿的，水是绿的，草是绿的，杨柳与荷叶是绿的。在绿的世界流连和畅想，西河给了我无限空间。

曾经在西河构想。西河的宁静和优雅给了我无限遐想。牧牛的孩子，在草地，在河滩，在狗尾草碧连天的堤坝，仰望天上的火烧云，烂漫地想，西河真美，我该有西河最富神韵的笔，写尽西河的风光，写尽西河的豁达和沉静，写尽西河厚地高天的大美与壮观。

是的，对着西河我说，我要成为作家，为我的家，为我的母亲河说话。

大水来了，西河的梦碎了。

春到深处，我曾经遥想西河的垂柳，浮想联翩。

雨来了，先是滴滴点点，淅淅沥沥。于是我说，这是西河的雨，仿佛诗情画意的笔，染绿了岸畔的田畴，染绿了堤坝上的野草一片片，也染绿了我这个西河人的心事，一点点，一层层，茂盛一片。

但是，雨水无休无止，无休无止。当天空在日复一日的哗哗中变得无趣，当沟渠暴涨、河港漫溢，我想，西河该伤心了。

暴雨。暴雨。

西河仿佛喝醉了的汉子，步履艰难，呼吸不畅，一路呻吟。

漫长的夜晚，在城镇的蜗居，我遥想西河，不能成眠。

走过九江大桥，在桥上，我看到长江在暴雨中变得臃肿。

臃肿的还有太白湖和西隔堤内的湖水。它们仿佛肥硕的动物，泛起白色的光泽，让人生厌，失去食欲。

格外关注新闻。武穴溃堤，我想，幸亏西河无碍；武汉溃堤，我想，我的西河无碍。下新洪水漫堤，我忽然莫名烦躁。

西河，我的西河。

弟弟在电话里说，西河好着呢，你不知道鱼池里的鱼儿长得多欢，差不多三五斤！还有两个月，你就快快乐乐回家坐在杨柳树下钓鱼吧。

西河，在梦里打着漩涡。梦里醒来，我大汗淋漓，不能自己。

雨停了，风停了，阳光一片灿烂。

人们说，西河没事了。

西河却在突然之间溃败。

最先是大管涌。水流在堤内打着漩涡，发出奇怪的声响，十分吓人。

崭新的棉絮的四角被绑上沙袋沉了下去。漩涡瞬息间变小，人们欢呼起来。但是，哗啦一声，漩涡重新出现，棉絮出现在堤外。用雨布，大雨布，有人喊。话音未落，大堤垮塌下去，数十米堤坝瞬间化为乌有。

西河，我的西河在哭泣。我的鱼池啊，100万元啊……我的房子……我的西瓜……

我的耳畔一片哀嚎。

西河，我忽然无话可说。

风雨同舟于我，曾经是个传说。

可今天，我已经感受到了风雨同舟的力量。

是火，照亮西河的天空，于是，村庄不再阴霾，人心不再沉沦；是光，闪耀在西河的穹窿，于是，希望在荒原播种，希冀在绿芽一样萌生。

火一样的服装，点亮西河，点亮濯港上下。光一样的力量，让人构想家园的美丽与温暖。今夜，西河不再孤寂，许多人如我，在盛夏的夜晚点一盏心灯为西河照明。

那是子弟兵的壮举，西，河溃口的地方一场战斗正在打响。啊，这一群陌生的青年，千万，千万不要忘记他们的名字，这里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沙袋、石头、木材，钢管。

浮桥、钩机、装载机。载重汽车。

灯火阑珊处，那一副美好的画闪闪烁烁，照亮夜空。

西河受伤的地方，那样的场景刻骨铭心，过目不忘。

子堤筑下去，希望立起来。汗水流下去，口碑留下来。鲜血流下去，人心集起来。

一日一夜，西河的伤口长出了新的组织，长堤又浑然一体，报告安澜。

西河，记录了子弟兵的名字，一串串，一行行。

今夜，西河美丽如故，杨柳拂岸，波涛唱歌，炊烟入画廊。

今夜，西河流过我的梦境，别样温馨。

作者：周火雄中国作协会员黄梅作协副主席

（所用抢险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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