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樱缤纷| 流年似水 爱恨悠悠

流年似水,爱恨悠悠

作者: 珞樱缤纷

每逢佳节倍思亲,清明节亦然。

节日快乐!是的,清明节也应该说一声节日快乐,给曾经陪伴我们,现在已化为一把泥土的亲人。有形的身体已经随风而逝,无形的魂魄却化入我们的血液,心灵,生命。

这一声节日快乐,我想说给很多人听,奶奶,父亲,小姑,爷爷,外婆,甚至从未谋面的外公。然而,我最想说的人是父亲。

父亲,父亲,父亲走的时候,是1983年5月的一天,我亲眼看着父亲眼睁睁的离开我们。姐姐至今回忆说,永远忘不了临走前父亲万分不舍,极度留恋的眼神。我尖利的哭声响起来的时候,天空却有一轮太阳,明晃晃的,亮的冷酷无情。出殡那天,倒是下了雨,先是滂沱大雨,然后是绵绵春雨,永远也下不完的冰冷的雨。不,那是亲人的泪,永远淌不干的泪。奶奶说,也许我们的泪哭干了,你的爸爸就活过来了。幼小的心灵里,恍惚间竟以为这是真的,就一次又一次放声大哭。大姐,二姐也是。弟弟说,大姐的嗓子就是那一次哭哑的。

是啊,父亲怎么能在那个时候走呢?他怎么放的下心呢?他怎么舍得呢?他怎么走的了呢?

那年,我刚满八岁,弟弟六岁,二姐十岁,大姐十三岁,哥哥也不过十八岁。母亲刚刚过四十,奶奶头发已雪白,父亲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一大家子人,老老小小,全指望着父亲这棵顶梁柱,谁料顶梁柱轰然折断。父亲走的时候,该是如何肝肠寸断啊。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人间最悲惨的遭遇同时上演。一家老小的哭声的合奏真是人间最悲惨的声音。

岁月流逝,有人说,岁月可以冲淡一切,无论欢乐还是悲伤。的确,祖母和母亲的哭声越来越少,最后,终于也能够展开笑脸。然而,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却一天比一天清晰。

父亲又是那么优秀。传说父亲是有名的美男子,高大、俊逸、洒脱中又隐隐透出书生的儒雅。看父亲的照片,高鼻,浓眉,双目炯炯有神,嘴巴棱角分明,的确名不虚传。奶奶对父亲寄予厚望,几个儿子里面最疼爱这个长子。父亲聪明好学,读书一帆风顺,写得一手好文章,一手书法更是飘逸之极,时人誉为才子。父亲考进中国革命大学(中国公安大学的前身),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直接进广东省公安厅当了秘书。好景不长,1957年,一场大规模的政治运动,心高气傲的父亲居然被下放到黄梅龙感湖一个农场里赶鱼、养猪。就是这样,仍然不放过他,每一次运动,父亲都是理所当然的冲击对象。很多年前,我在家里如饥似渴的寻找精神食粮的时候,赫然发现了一本父亲写于文革时期的“忏悔录”,中间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我只想在故纸堆里安静的过日子,可是你不找事,事要找你。天下之大,竟然没有父亲的安身之地,无论躲到哪里,运动这个鬼魅如影随形。一定是在这样的日子里,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差了下来。

八十年代初,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一切冤屈得到平反昭雪。在水利厅厅长的家里,父亲生前好友林姑回忆说,父亲高兴得又笑又唱,说,天终于亮了,我还不算很老,感谢邓小平。那年,父亲应该已经到知天命之年了吧?然而最好的光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广州那边落实政策,不但父亲复原职,而且所有家属都可以安排下去,包括中年的二叔、三叔他们。但是奶奶不同意,叶落归根,我不想死了还换一个地方。父亲是孝子,留下了。但是,我想还有一个原因,一定是父亲想埋葬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吧。那里毁掉了父亲的一切:理想,爱情,事业。

然而,命运,这个不可捉摸的神,又一次跟父亲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父亲在龙感湖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胃有问题。长年累月不安定的生活,无规律的饮食,破坏了父亲的胃。我后来在阁楼的一个箱子里发现了大量的医书,父亲一定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病情,然而人力究竟难以胜天,拗不过命运的安排。父亲常常一次次暗示奶奶自己会有一天提前离开她,每次都被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1983年,在好友的安排下,父亲进协和医院,裘法祖亲自给父亲主刀,然而,经验丰富的他一摸父亲的身体,惊讶的叫出了声,双手很夸张的摊开。父亲泪如雨下。

十来岁的时候,发现了父亲写的一首诗,放在两张照片的旁边,照片一张是三十多岁,一张五十多岁。诗已经记不全了,隐约有这么几句:“两帧小照,两种年头/ 一个是风华正茂/热血沸腾不知天高地厚/一个是华发早生......历尽风霜苦楚........思也悠悠,恨也悠悠,流年似水,一去不回眸。”是啊,思也悠悠,很也悠悠,那个年代,那些屈辱,那些眼泪,爱与恨,情与仇,光荣与梦想,青春与热血,无奈与绝望,悲哀与苍凉,都随着似水流年,一去不回眸。

父亲,您看到我滴在键盘上的泪么?

父亲,愿您的灵魂在地下安息!

作者: 珞樱缤纷   女    湖北黄梅人  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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