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晶晶：一截儿猪大肠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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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在厦安梦想城一楼开了家火锅店。母亲每每打电话来，总不忘叮嘱大美，对公婆要知冷知热，贴心孝顺。大美公婆都是教师，眼看就要退休，可以安享晚年，大美两口子却折腾着创业。为了支持儿子儿媳，婆婆辞去了学校的工作，来到店里帮厨，从早忙到晚。每次见到她，不是在洗菜就是在洗碗，一双手由于热水的浸泡显得红而肿胀。母亲总说大美，你们年轻人想创业，吃点苦是好的，关键是拖累了家里的两个老人……

母亲对于公婆的孝顺，来源于外祖母对她的耳濡目染。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年轻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靠种田养活家里一个老人和六个孩子。那日清晨，外祖母照例给躺在病床上的婆母喂药。她刚准备离开，骨瘦如柴的婆母随口问道：“猪大肠，怎么会有猪大肠的味儿？”一边说，一边蹙了蹙鼻子。一大早就听到后院的猪在嚎叫，外祖母自然知道这香气是从妯娌家飘来的。年关将近，村里有些阔绰人家开始杀猪了。外祖母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为了给孩子们筹学费，她把家里唯一的那头猪给卖了。“你想吃？”外祖母问。婆母点点头，但又很快摇头说不想。

外祖母出去了，手里拿着一个碗，像是乞讨——她家距离妯娌家不到百米，但是她却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上十分钟。去吧，估计免不了被嫂子一顿奚落，不去吧，想想婆母那干涸的眼神干瘪的嘴唇，估计她的时日也不多了。去还是不去，外祖母心里是相当纠结。说句心里话，平时如果没事，妯娌家的门，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登。这么多年，对于这个婆母，她没送过一斗米，没端过一碗水，婆母不争，外祖母自然也不去争。

外祖母进门的时候，大嫂正端着猪大肠吃得呲溜呲溜响，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转头看到端着碗的外祖母，大嫂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硬了。她迅速将双手反剪于身后——连同她端着的碗，她生怕被人偷窥到碗里的东西，进而抢了去。“大嫂，妈想吃点猪大肠……”外祖母怯生生的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求人。“哦。”大嫂淡淡的应了一声。她想不到这个平时要强的从不肯低声下气求人的妯娌这会儿会来讨吃的。“家里孩子多，都要吃的，不要你卖猪你非要卖……”她迅速进了屋放下碗筷，出来时随手捏了一截儿猪大肠。“来，接着！”她将一截儿猪大肠像投标似的扔出，丢到外祖母碗里，油沫子夹杂着水星子溅了外祖母一脸。外祖母尴尬得半晌说不出话，端着猪大肠径直出门去了。她走到门口，气得将碗一扬，猪大肠就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沾满了灰尘。外祖母走了好一段路，平心静气一想，又回头捡起猪大肠——这是靠近猪屁眼的那一小截儿，由于猪毛太多，在当时乡下人一般都是丢弃不用的。

外祖母回到家里，用清水洗了又洗，扯净猪毛，切成小段，小心翼翼地用瓦罐煨起来。猪大肠醇香软糯，香气一点点弥漫出来，几个孩子寻香而来，看到瓦罐中零零星星的几片猪大肠，又依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