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红楼】之《一捧雪》

《一捧雪》为明末李玉所作昆曲传统剧目。讲述的是莫怀古因玉杯遭致权臣迫害的故事,共三十出,改编为六场:《救汤》、《祝诞》、《献杯》、《代戮》、《审头》、《刺汤》。
明代嘉靖年间,藏有传家宝玉杯“一捧雪”的莫怀古,应权相严嵩之子严世蕃之召,离钱塘赴京补官,同行有家仆莫诚和婢妾雪艳,以及门客汤勤。进京后,汤勤为了投靠新主子严世蕃,竟密报莫氏有宝。严便强索,莫怀古不肯割爱,以假杯与之,又被汤勤揭穿。于是严世蕃大怒,下令搜捕,莫怀古逃到旧友戚继光处,中途被追兵拿获处斩。临刑前,义仆莫诚挺身而出,代主受戮,使怀古脱身逃匿;然而,当首级传到严府时,汤勤指岀是假,为此株连,戚继光和雪艳同时被逮。在法堂审头时,汤勤见雪艳美貌,要挟雪艳与己成亲,则可翻供,雪艳为救戚继光而答应。逼婚之夕,雪艳怀利刃刺杀汤勤,然后自刎。等到莫怀古之子莫昊考中进士,弹劾严氏父子,世蕃问斩。莫昊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父母,得以一家团圆 。
《一捧雪·豪宴》 第18回 
昆曲 家班上演 元妃省亲 
大观园 元妃点戏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
贾元春省亲点了四处戏,其中第一出《豪宴》为明代名剧《一捧雪》的一出。脂砚斋有批语:【庚辰双行夹批:《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那么,一捧雪和贾家之败有什么关系呢?
第一,莫怀古有一捧雪杯怀璧其罪被人觊觎。那贾家的一捧雪是什么呢?我认为贾家的一捧雪最可能的是贾宝玉的通灵宝。个人很难理解莫怀古为什么为了一个玉杯而家破人亡。但如果有人索要贾宝玉的通灵宝玉,贾家是绝不可能将命根子交给他人的。通灵宝玉作为贾宝玉生下含在口中之物,本就是个稀罕物。如果有一个势力比方忠顺亲王,北静王甚至皇帝以此为借口刁难贾家,索要通灵宝玉,估计贾宝玉也只有远走他乡避祸一途。
元春点的第三出戏是《仙缘》,【庚辰双行夹批:《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甄宝玉送玉或许就与通灵宝玉被索要有关。
第二,汤勤真小人,雪艳是关键人物。贾雨村此人的经历正是戏曲中的汤勤。甄士隐接济他,他回来纳了人家丫头娇杏做妾。为了自己前途,对被薛蟠抢走做妾的甄英莲(香菱)视而不见。贾家对他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意。但他却对贾家忘恩负义。按照汤勤的故事对应贾雨村,肯定是贾雨村给了贾家致命一击。只是不确认贾雨村所图除了自己的前途,爱妾雪艳是否是薛宝钗甚至林黛玉个人很难分辨。
很多读者认为“钗于奁内待时飞”暗示薛宝钗嫁给贾雨村。我有保留意见。就算按照《一捧雪》的线索,如果薛宝钗是雪艳,最后也不可能嫁给贾雨村。我认为“钗于奁内待时飞”更可能是贾雨村出卖了林黛玉,宝黛爱情彻底没戏,反倒成全了金玉良姻的意思。钗黛合一集中在雪艳一人身上更合理!

《一捧雪   刺汤》

主要角色
陆炳:老生
雪艳:旦
汤勤:丑
戚继光:老生

情节
雪艳和假莫怀古的人头被差役押进京城,交锦衣卫审问。锦衣卫指挥陆炳是莫怀古的好友,识破了汤勤的毒计,当堂故意将雪艳断给陪审的汤勤,并暗示雪艳在洞房中刺死汤勤。雪艳领会了陆炳的意思,果然在洞房中刺杀了酒醉的汤勤,自刎而死。

【第一场:陆炳勘首】

(陆炳上。)

陆炳   (二黄原板)  最可恨严世番贪而又狠,

             一捧雪无价宝反成祸根。

             只逼得莫怀古弃官逃命,

             差校尉行公文斩头解京。

             我那莫年兄蓟州堂身遭不幸,

             奉圣命审人头辨别假真。

             戚继光为此事牵连拿问,

             这时候好叫我难以调停。

     (白)     老夫,陆炳。嘉靖驾前为臣,官拜锦衣卫正堂。今日奉了万岁旨意,审问莫怀古的人头。想此事分明是严世番为了一捧雪陷害莫怀古,老夫若是断成假的,不知要连累多少好人,连戚继光也牵在内。若断成是真,那严府必不甘休。此事叫老夫为难得紧!

(门子上。)

门子   (白)     启禀大人:汤勤汤老爷要见大人。

陆炳   (白)     哦汤勤……哎呀!且住!我想汤勤乃严府的耳目,如今到此,老夫倒要留神一二。

             来,传话出去,说老夫有王命在身,不能二堂叙话,书房待茶,少时请汤老爷大堂相见。

门子   (白)     遵命。

             下面听者:陆大人有王命在身,不能二堂叙话,请汤老爷书房待茶,少时大堂相见。

             启禀大人:传话已毕。

陆炳   (白)     吩咐站堂伺侯。

(陆炳下。)

门子   (白)     下面听者,大人有命:吩咐人役站堂伺侯。

(门子下。四龙套同上,同站堂一枝花。陆炳官服上,坐。门子上。)

陆炳   (白)     有请汤老爷。

门子   (白)     有请汤老爷。

汤勤   (内白)    嗯哼!

(汤勤上。)

汤勤   (念)     只为雪艳美佳人,费尽三茅七孔心。若得她心合我意,人头是假也是真。

     (白)     报,汤勤告进!

             小官汤勤参见老大人。

陆炳   (白)     啊?汤老爷你敢是拿老夫的弊病来了么?

汤勤   (白)     小官告辞。

陆炳   (白)     转来,为何去心忒急?

汤勤   (白)     不是啊,小官上得堂来,一言未发,怎说拿老大人弊病?这“弊病”二字,喏喏喏喏,小官吃……罪不起呀。

陆炳   (白)     老夫乃是一句戏言哪。

汤勤   (白)     戏言?哎呀,倒教小官大大吃了一惊。

陆炳   (白)     汤老爷过衙必有所为。

汤勤   (白)     奉严爷之命,前来会审人头。

陆炳   (白)     哦,汤老爷是会审人头的么?来来来,请来上坐。

汤勤   (白)     此乃朝廷法堂,小官不敢坐。

陆炳   (白)     怎么,你也晓得这是朝廷的法堂?

汤勤   (白)     朝廷法堂,怎么不知。

陆炳   (白)     如此旁设一座。

汤勤   (白)     谢座。

陆炳   (白)     汤老爷若不过衙,老夫还要具帖相请。

汤勤   (白)     小官是呼唤即至。

陆炳   (白)     少时审问,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汤老爷指教哇。

汤勤   (白)     老大人忒谦了。

陆炳   (白)     带人犯!

门子   (白)     带人犯!

(张龙、郭义、戚继光、雪艳同上。)

门子   (白)     张龙。

张龙   (白)     有。

门子   (白)     郭义。

郭义   (白)     有。

门子   (白)     戚继光。

戚继光  (白)     有。

门子   (白)     雪艳。

雪艳   (白)     有。

陆炳   (白)     戚继光、雪艳下去;张龙、郭义往上跪。

(戚继光、雪艳同下。)

陆炳   (白)     张龙、郭义,莫怀古夫妇是蓟州官兵拿获,还是你们拿获的?

张龙、

郭义   (同白)    乃是小人拿获的。

陆炳   (白)     在什么地方?

张龙、

郭义   (同白)    蓟州西门以外,柳林之下。

陆炳   (白)     什么时候?

张龙、

郭义   (同白)    黄昏时候。

陆炳   (白)     黄昏时候怎样进城?

张龙、

郭义   (同白)    叫开城门,劈了栅子,击动戚大人的堂鼓,才见戚大人。

陆炳   (白)     戚大人怎样吩咐?

张龙、

郭义   (同白)    戚大人言道:此事大了,必须两家担待。

陆炳   (白)     何为“两家担待”?

张龙、

郭义   (同白)    头门以里,仪门以外,有一军牢小房,将我等并锁在一处,里面有灯,外面锁上加封,并有人把守,等到五更天明,看着绑,看着斩,人头打入木桶,回复严爷。

陆炳   (白)     可是实情?

张龙、

郭义   (同白)    句句实情。

陆炳   (白)     下去。

张龙、

郭义   (同白)    是。

(张龙、郭义同下。)

陆炳   (白)     啊,汤老爷。

汤勤   (白)     啊,老大人。

陆炳   (白)     我想戚继光身为八台总镇,我有心与他一矮座,汤老爷,你看可使得?

汤勤   (白)     老大人开恩,倒是原有他的座位。

陆炳   (白)     原有他的座位?

             带戚继光。

门子   (白)     带戚继光。

(戚继光上。)

戚继光  (白)     参见大人。

陆炳   (白)     戚继光,汤老爷赐你一矮座,还不谢过。

戚继光  (白)     多谢汤老爷。

汤勤   (白)     大人请坐。

陆炳   (白)     戚继光。

戚继光  (白)     大人。

陆炳   (白)     莫怀古夫妇是何人拿获的?

戚继光  (白)     严府校尉拿获。

陆炳   (白)     在什么地方?

戚继光  (白)     蓟州西门以外,柳林之下。

陆炳   (白)     什么时候?

戚继光  (白)     黄昏时候。

陆炳   (白)     怎样进城?

戚继光  (白)     叫开城门,劈了栅子,击动犯官的堂鼓,才见犯官。

陆炳   (白)     你是怎样发落?

戚继光  (白)     犯官言道:此事大了,必须两家担待。

陆炳   (白)     何为“两家担待”?

戚继光  (白)     头门以里,仪门以外,有座军牢小房,将他四人并锁在一处,里面有灯,外面锁上加封,还派兵把守,等到五鼓天明,看着绑,看着斩,人头打入木桶,回复严爷。

陆炳   (白)     可是实情?

戚继光  (白)     句句实情。

陆炳   (白)     下去。

戚继光  (白)     是。

(戚继光下。)

陆炳   (白)     带雪艳。

门子   (白)     带雪艳。

(雪艳上。)

雪艳   (白)     与大人叩头。

陆炳   (白)     雪艳。

雪艳   (白)     有。

陆炳   (白)     你夫妇被何人拿获?

雪艳   (白)     严府校尉拿获的。

陆炳   (白)     在什么地方?

雪艳   (白)     蓟州西门以外,柳林之下。

陆炳   (白)     什么时候?

雪艳   (白)     黄昏时候。

陆炳   (白)     怎样进城?

雪艳   (白)     叫开城门,劈了栅子,击动戚大人的堂鼓,才见戚大人。

陆炳   (白)     戚大人怎样发落?

雪艳   (白)     戚大人言道:此事大了,必须两家担代。

陆炳   (白)     何为“两家担代”?

雪艳   (白)     头门以里,仪门以外,有一军牢小房,将我等并锁在一处,里边有灯,外面锁上加封,并有人看守。等到五鼓天明,看着绑,看着斩,人头打入木桶,才回复严爷的。

陆炳   (白)     可是实情?

雪艳   (白)     句句实情。

陆炳   (白)     下去。

雪艳   (白)     是。

             唉!

(雪艳下。)

陆炳   (白)     啊汤老爷。啊汤老爷!

(汤勤注视雪艳未听见。)

陆炳   (白)     喂!汤老爷!

(汤勤惊觉。)

汤勤   (白)     啊,老大人。有何话讲?

陆炳   (白)     我想这个人头是真的了。

汤勤   (白)     怎见得是真的?

陆炳   (白)     他四人上得堂来,口供一样,岂不是真的了?

汤勤   (白)     哦,大人说他们四人上得堂来,口供相同,人头就是真的了?假的!

陆炳   (白)     怎见得?

汤勤   (白)     他们一路而来,同宿旅店,串通好了的口供,蒙哄老大人的。

陆炳   (白)     哦,他们串通好了的口供,蒙哄老夫?

汤勤   (白)     正是。

陆炳   (白)     这也疑得是。也罢,老夫倒有个拙见。

汤勤   (白)     有何高见?

陆炳   (白)     日前斩了几个人头,不曾示众,今日摆在堂口,连莫怀古的人头也摆在其内;叫那雪艳上前相认,认真便真,认假便假。你看如何?

汤勤   (白)     但凭老大人。

陆炳   (白)     来!将前日斩的人头摆在堂口,连莫怀古的人头也摆在其内。

(刀斧手同摆木桶,将假莫怀古人头放在桶内。)

陆炳   (白)     带雪艳。

(雪艳上。)

陆炳   (白)     雪艳。

雪艳   (白)     有。

陆炳   (白)     老夫道人头是真,汤老爷道人头是假。老夫前日斩了几个人头,不曾示众,将人头摆在堂口,你丈夫的人头也摆在其内。你上前相认,认真便真,认假便假。哪个是你丈夫莫怀古的人头——

(陆炳暗指。)

陆炳   (白)     你要认来!

雪艳   (白)     遵命。

     (二黄散板)  汤勤贼他把那良心尽丧,

             将恩抱怨似虎狼。

             含悲泪下公堂来观望,

             见几个人头列两旁。

             那边厢好似夫模样,

     (白)     哎呀!

     (二黄散板)  他、他……血淋淋的人头面皮黄。

             这厢不是那厢望,

     (哭)     喂呀!

     (二黄散板)  怀抱人头跪公堂。

陆炳   (白)     可是你丈夫的人头?

雪艳   (白)     正是。

陆炳   (白)     下去。

雪艳   (白)     是。

     (哭)     喂呀!

(雪艳下。)

陆炳   (白)     人头撤去。

(刀斧手同撤木桶。)

陆炳   (白)     汤老爷,汤老爷,喂!汤老爷!

汤勤   (白)     啊,老大人。

陆炳   (白)     我看这个人头一定是真的。

汤勤   (白)     怎见得是真的?

陆炳   (白)     你看,雪艳不顾肮脏,抱住她丈夫的人头这般痛哭,岂不是真的了?

汤勤   (白)     哼!我把雪艳好有一比。

陆炳   (白)     比作何来?

汤勤   (白)     猫儿哭老鼠——

陆炳   (白)     此话怎讲?

汤勤   (白)     假慈悲。

陆炳   (白)     哦!是假慈悲?

(陆炳回顾左右。众人同试泪。)

陆炳   (白)     汤老爷,你看我这两旁的衙役们也落下泪来,他们也是假慈悲吗?

汤勤   (白)     他们也有一比。

陆炳   (白)     又比作何来?

汤勤   (白)     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

陆炳   (白)     哦,他们是替古人担忧?汤老爷,你怎么不替古人担担忧啊?

汤勤   (白)     大人说哪里话来,我与那莫大老爷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罪犯皇家,自作自受,我替他担的什么忧?

陆炳   (白)     你口口声声道这个人头是假,难道莫怀古的人头还有什么质证不成?

汤勤   (白)     自然有质证。

陆炳   (白)     哦,倒要领教。

汤勤   (白)     莫大老爷头上有两样贵处:前有梅花颚,后有三台骨,那才是真的呢!

陆炳   (白)     想这梅花颚生在面上,可以常常得见,三台骨长在脑后,你是怎样知道的?

汤勤   (白)     哎呀,若提起此事,说来也就长了。

陆炳   (白)     长话短叙。

汤勤   (白)     当初小官不得第的时节,在钱塘卖字画为生,莫大老爷出门拜客而归,路过我那画棚,他见我那字是真草隶篆,画是水墨丹青,他乃读书之人,有怜才之意,故而将我收留,到他家下以为幕宾。后来他进京补官,又将我带进京来。我们一路之上,同宿旅店,同盆洗脸,同架穿衣,同桌用饭,所以么,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陆炳   (白)     哦,原来如此。我来问你,那莫大老爷待你如何?

汤勤   (白)     待小官恩重如山。

陆炳   (白)     恩重如山?

汤勤   (白)     厚而不薄,一点也不假。

陆炳   (白)     哦,汤老爷,可知道人死则变哪。

汤勤   (白)     依我看来,想那三台骨,生就的骨头,一辈子也不能改变的。

陆炳   (白)     哼,叫老夫好恨!

汤勤   (白)     老大人敢莫恨着小官不成?

陆炳   (白)     我焉能恨着汤老爷;我恨的是那去世的莫怀古,他大大地失了眼力!

汤勤   (白)     啊,怎见得我那莫大老爷失了眼力?

陆炳   (白)     想当年你不得第的时节,在钱塘卖字画为生,那莫大老爷拜客而归,路过你的画棚,见你的字是真草隶篆,画是水墨丹青,故而起了怜才之心,将你带进府去,以为幕宾。又将你带进京来,又将你荐与严府,你这才做了官。我恨只恨他不该将你带进府去,带进府去,不该将你带进京来,纵然将你带进京来,也不该将你荐与严府。你如今做了官,可知道不是渔翁引,焉能见波涛!老夫可笑那莫怀古带来带去,荐来荐去,替他自己荐出一个铁板的干证。依老夫看来,这颗人头既有严府家丁看守,八台总兵亲自监斩,雪艳怀抱人头痛不欲生,人头岂能是假?老夫这样落案,看来料无差错!

汤勤   (白)     啊?就是这样的落案哪?好好好好,告辞!

陆炳   (白)     哪里去?

汤勤   (白)     回复严爷!

陆炳   (白)     怎样回复?

汤勤   (白)     我就说此案审得不清不明,糊里糊涂地就落了案了。

陆炳   (白)     糊里糊涂地落了案了?

汤勤   (白)     你这不是糊里糊涂的落案么?

陆炳   (白)     我来问你:那严爷他是狼?

汤勤   (白)     不是狼。

陆炳   (白)     是虎?

汤勤   (白)     也不是虎。

陆炳   (白)     吞吃我陆炳不成?

汤勤   (白)     虽非狼虎,却有些虎狼之威!

陆炳   (白)     怎么讲?

汤勤   (白)     有虎狼之威呀!

陆炳   (笑)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嘿……

汤勤   (白)     老大人为何发笑?

陆炳   (白)     我笑你这两句话是尊而又大,颠而又狂。

汤勤   (白)     怎见得呀?我这两句话尊而又大,颠而又狂。

陆炳   (白)     我问道那严府可是狼,你言道不是狼;我又问道他可是虎,你言道他不是虎。既然不是狼虎,又有虎狼之威。他纵然是狼,我有打狼的汉子;纵然是虎,我有捉虎的英雄。老夫职授锦衣卫指挥执掌刑名,管领六曹,铁面森森,管什么王孙贵戚,丹书凛凛,惟奉着雷击霆摧。想我为官以来,一不欺君,二不傲上,三不贪赃,四不卖法。我作的是嘉靖皇上的官,我不是作的严府官,我又不是他严府的家人、小子,使唤的奴才!老夫今日奉天子令诏,审问莫怀古的人头,又道是奉天子即天子,奉诸侯即诸侯。你不过奉了你的严爷之命,前来看审而已。我与严大人一殿为臣,才赐你一个座位,我不过是看其上而敬其下。谁知你反客为主,越俎代庖,你这样不知自爱,反用言语顶撞老夫,举止傲慢,言语猖狂,依仗权势,藐视朝廷,岂不是尊而又大,颠而又狂?啊啊,好一个汤老爷,你在我大堂之上摆来摆去,我又不买你的字画。想你这样无耻之辈,势利小人。

             左右,撤座!

汤勤   (白)     哎呀,这老头儿倒有些火性。弄了个没趣!这这这……有了,为人总是喜欢奉承,待我奉承他几句。

             咦,啊,呵哈哈哈……啊,大人,小官不会吃酒,今早吃了几杯水酒,言语冒昧,得罪了老大人,喏,小官这里磕头赔罪了。老大人不要动怒,小官是酒后失言哪。

陆炳   (白)     汤老爷吃了酒了?

汤勤   (白)     哎哎哎。

陆炳   (白)     虽是酒后失言,这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呀!

汤勤   (白)     下次改过。

陆炳   (白)     下次改过了?坐下。

汤勤   (白)     多谢老大人。

陆炳   (白)     汤老爷,我想此事总要落案哪。

汤勤   (白)     有道是:“抄手问贼贼不招,用棒呼犬犬必逃”。此事不用大刑,谅他们不招。

陆炳   (白)     听汤老爷之言,敢莫叫老夫用刑?

汤勤   (白)     大刑不动,恐其不招。

陆炳   (白)     汤老爷,你看这上?

汤勤   (白)     皇天。

陆炳   (白)     下?

汤勤   (白)     后土。

陆炳   (白)     你我为官者?

汤勤   (白)     “良心”二字。

陆炳   (白)     若无有良心呢?

汤勤   (白)     若无良心么……叫天狗吃了“他们”。

陆炳   (白)     叫天狗吃了他们?

汤勤   (白)     吃了“他们”。

陆炳   (白)     想这无有良心之事,旁人做得来,我陆炳就做不出来么?

             来!

门子   (白)     有。

陆炳   (白)     带张龙、郭义!

门子   (白)     带张龙、郭义。

(张龙、郭义同上。)
张龙、

郭义   (同白)    叩见大人!

陆炳   (白)     唗!你二人不过是奉了严大人一张批票,就是这样遮天盖地而来,拿一个人犯都不清不明,不知误了多少大事。

             来,扯下去打!

张龙、

郭义   (同白)    汤老爷讲情。

汤勤   (白)     慢来,慢来。啊老大人,他二人打不得呀。

陆炳   (白)     啊?老夫连他二人都打不得了?

汤勤   (白)     不是呦,他二人是牵连在内。

陆炳   (白)     敢是与他二人讲情?

汤勤   (白)     不敢,老大人开恩。

陆炳   (白)     张龙、郭义,四十板子记在你二人的腿上,人情送在汤老爷的脸上。还不谢过汤老爷。

张龙、

郭义   (同白)    多谢汤老爷。

汤勤   (白)     谢过大人。

张龙、

郭义   (同白)    多谢汤老爷。

汤勤   (白)     便宜尔等,下去!

(张龙、郭义同下。)

汤勤   (白)     我想戚继光身为八台,监斩人头不清不白,其中必有原故,不动大刑决不吐露实情。

陆炳   (白)     带戚继光!

(戚继光上。)

戚继光  (白)     参见大人!

陆炳   (白)     唗!身为八台总镇,斩了个人头不清不明。

             来,大刑伺候!

押诏官  (内白)    黑诏到。

门子   (白)     黑诏到。

陆炳   (白)     下去。

(戚继光下。)

陆炳   (白)     啊,汤老爷,用刑事大,接诏事大?

汤勤   (白)     自然接诏事大。

陆炳   (白)     哦,接诏事大。汤老爷请至书房待茶。

汤勤   (白)     小官告退。

(汤勤下。)

陆炳   (白)     香案接诏。

(四侍卫引押诏官同上。)

押诏官  (白)     黑诏下。

陆炳   (白)     万岁。

(陆炳跪。)

押诏官  (白)     跪听宣读,诏曰:“今有一十八名江洋大盗,外有犯官三名,因刑部染病,命锦衣卫陆炳监斩。”诏书读罢,望诏谢恩!

陆炳   (白)     万万岁!

(陆炳起,接诏。四侍卫引押诏官上马,同下。陆炳入座。汤勤上。)

汤勤   (白)     老大人,方才黑诏到来,为了何事?

陆炳   (白)     适才黑诏到此,命老夫监斩几名人犯。请问汤老爷,审头事大,还是斩头事大?

汤勤   (白)     自然是斩头事大。

陆炳   (白)     哦,斩头事大。

汤勤   (白)     王命为尊哪。

陆炳   (白)     老夫前去监斩,有事相烦汤老爷。

汤勤   (白)     老大人吩咐。

陆炳   (白)     我意欲请汤老爷背审雪艳,意下如何?

汤勤   (白)     怎么,老大人命小官背审雪艳?小官情愿代劳。

陆炳   (白)     带张龙、郭义。

门子   (白)     带张龙、郭义。

(张龙、郭义同上。)

陆炳   (白)     我请汤老爷背审雪艳,命你二人看守于她,不许远离,倘有差错,打折你的狗腿。

张龙、

郭义   (同白)    是。

陆炳   (白)     带雪艳。

门子   (白)     带雪艳。

(雪艳上。)

雪艳   (白)     犯妇与大人叩头。

陆炳   (白)     老夫请汤老爷背审于你,你要从实招来。

             张龙、郭义,将雪艳吊在西廊。

             带戚继光。

(戚继光上。)

陆炳   (白)     适才黑诏到来,命老夫监斩几名人犯。想你身为八台总镇,监斩一颗人头,不清不白。今日老夫斩几个人头,教你见识见识。赐你小轿一乘,跟随老夫轿后。

             左右,外厢开道,法场去者。

(四站堂军、四刀斧手、门子、戚继光、陆炳同下。)

汤勤   (白)     陆炳监斩人头去了,命我背审背审。哎,待我来背审背审。

张龙、

郭义   (同白)    嗯哼!

汤勤   (白)     你二人方才受惊了。

张龙、

郭义   (同白)    有劳汤老爷讲情。

汤勤   (白)     老大人命我背审雪艳,你二人歇息去吧。

张龙、

郭义   (白)     我二人在此看守雪艳,不敢远离。

(汤勤与张龙、郭义银两。)

汤勤   (白)     哎,来来来来,这里有一茶之敬,你二人吃杯茶吧。

张龙、

郭义   (白)     汤老爷的银子,我们不敢要。

汤勤   (白)     我送与你们,只管收下。

张龙、

郭义   (白)     多谢汤老爷。

汤勤   (白)     不值一谢。

张龙   (白)     伙计。

郭仪   (白)     伙计。

张龙   (白)     这个人头分明是真,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偏说是假,害得我们票也消不成。你在里面访,我在外面访,访着此人,也不打他,也不骂他,将他的眼睛挖将下来,挂在树枝之上,刮东风,往西摆,刮西风,往东摆,摆来摆去,摆死这个混账东西。

(张龙回头对汤勤。)

张龙   (白)     汤老爷,你是个好人。

             我们饮酒去呀!

郭义   (白)     饮酒去。

(张龙、郭义同下。)

汤勤   (白)     好哇!花了一锭银子,买了他们一顿好骂呀!

             啊,雪娘子,陆大人监斩人头去了,命我来背审于你,我看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妇人,你若猜得着我的心事,我说人头是真,它就是真的了;你若猜不着我的心事,我说人头是假,他一辈子也不能落案。你那心中要放明白些才好!

雪艳   (白)     啊,汤老爷,请退后一步。

汤勤   (白)     是是是,你要快快的思忖。

雪艳   (白)     哎呀且住!我看此贼居心不良,难以落案,岂不连累戚大人!我不免用言语蒙哄于他,若得机会,好与夫君报仇雪恨,我就是这个主意。

             啊,汤老爷,请过来呀!

汤勤   (白)     雪娘子,怎么说?

雪艳   (白)     可记得那年在钱塘一同上船的时节,我险些失足落水,你过来扶了一把……

汤勤   (白)     哎,不错,你还记得?

雪艳   (白)     那时我那心中……

汤勤   (白)     怎么样啊?

雪艳   (白)     早就有了你呀。

汤勤   (白)     喂呀呀,怎么,你在钱塘江上船的时节,险些失足落水,彼时我上前搀扶你一把,那时你那心中就有了我了?如此说来,我的亲——

(内喝道声。汤勤惊,下。四站堂军、四刀斧手、门子、陆炳同上。)

陆炳   (二黄散板)  大炮一响人头掉,

             为人休要犯律条。

(汤勤上。)

汤勤   (白)     老大人城外监斩,多有辛苦。

陆炳   (白)     为国效劳,何言辛苦?

汤勤   (白)     但不知斩的都是什么罪犯?

陆炳   (白)     一十八名江洋大盗,外有犯官三名。

汤勤   (白)     哦,还有犯官三名,都是什么案子?

陆炳   (白)     第一名临阵脱逃,该问他什么罪名?

汤勤   (白)     这,该当问斩。

陆炳   (白)     斩首了。

汤勤   (白)     斩者无亏。还有啊?

陆炳   (白)     第二名,克扣军饷,该问他个什么罪名?

汤勤   (白)     哎呀,这也该问斩。

陆炳   (白)     也斩了。

汤勤   (白)     这第三名呢?

陆炳   (白)     这第三名么?哦……乃是一员小官,当初不得第之时,被他恩主提拔起来,如今在大官面前搬弄是非,害死他恩主的性命。这该问何罪呀?

汤勤   (白)     哦……哎呀,这个案子不犯事便罢。若破了案么,轻轻地打他几十手简子也就是了。

陆炳   (白)     啊?哼!若是犯在老夫手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汤勤   (白)     哎呀,忒重了。

陆炳   (白)     暗箭伤人,可恶得很哪。

汤勤   (白)     念他是初犯,看看他的下次。

(陆炳冷笑。)

陆炳   (白)     汤老爷,背审雪艳怎么样了?

汤勤   (白)     雪艳?小官背审过了。人头是真的。

陆炳   (白)     人头是真?

汤勤   (白)     人头是真。

陆炳   (白)     莫怀古的人头?

汤勤   (白)     是啊,真的了。

陆炳   (白)     哎呀呀,汤老爷,你上得堂来,就说了这么一句有良心的话呀。

汤勤   (白)     小官是最有良心的。

陆炳   (白)     人头是真,老夫就要落案了。

汤勤   (白)     只管落案。

陆炳   (白)     张龙、郭义?

汤勤   (白)     销票无事。

陆炳   (白)     戚继光?

汤勤   (白)     原任八台。

陆炳   (白)     你能保他原任八台?

汤勤   (白)     只要小官在严爷面前说几句好话,自然可以原任八台。

陆炳   (白)     雪艳呢?

汤勤   (白)     雪艳么?任凭老大人发落。

陆炳   (白)     将她发回钱塘。

汤勤   (白)     钱塘路远。

陆炳   (白)     送往蓟州。

汤勤   (白)     蓟州无人。

陆炳   (白)     寄在老夫衙内。

汤勤   (白)     啊?雪艳寄在老大人衙内呀?哼!人头是假,你再背审背审。

(汤勤下。陆炳离位。)

陆炳   (白)     哎呀且住!汤勤言道,人头是真可以落案,张龙、郭义销票无事,戚继光原任八台,雪艳发往钱塘,钱塘路远,发往蓟州,蓟州无人,寄在老夫衙中,他又言道人头是假,还要背审背审。听他言来语去,分明是要霸占雪艳。我若把雪艳断与汤勤,满朝文武必然道我无才!我若不将雪艳断与汤勤,此案何日得消,岂不连累戚贤弟!这……

雪艳   (白)     好个不明白的陆大人哪!

(雪艳哭。)

陆炳   (白)     且住!老夫正在为难之际,雪艳言道:“好个不明白的陆大人!”莫非她有替夫报仇之意?雪娘子啊,莫仁嫂!你若有心与我那莫仁兄报仇,拼着老夫这顶乌纱不要,也要与你担代担代。正是:

     (念)     假装痴騃汉,暂做懵懂人。

(汤勤上。)

汤勤   (白)     老大人为何背地沉吟?

陆炳   (白)     非是老夫背地沉吟。将雪艳发往钱塘,钱塘路远,送至蓟州,蓟州无人,寄在老夫衙内,出入又有些不便。

汤勤   (白)     老大人的声气也不好听哪。

陆炳   (白)     也罢,就寄在汤老爷衙内如何?

汤勤   (白)     老大人错了。

陆炳   (白)     怎么?

汤勤   (白)     那雪艳又不是什么物件,今日寄在东,明日寄在西。老大人若办哪,就办它个水落石出啊。

陆炳   (白)     怎么,水落石出?请问汤老爷,你可有宝眷哪?

汤勤   (白)     哦,这倒不曾有。

陆炳   (白)     老夫为媒,将雪艳断与汤老爷为妻,汤老爷意下如何?

汤勤   (白)     怎么,老大人做主,将雪艳断与小官为妻么?哎呀呀,老大人,你真是小官重生父母,再造的爹娘。这里与老大人磕头致谢了。

陆炳   (白)     哈哈哈……起来起来。这人头呢?

汤勤   (白)     人头一定是真的了。

陆炳   (白)     是真的了?老夫要落案了。

汤勤   (白)     只管落案。

陆炳   (白)     张龙、郭义?

汤勤   (白)     那是销票无事。

陆炳   (白)     戚继光?

汤勤   (白)     原任八台。

陆炳   (白)     严爷降罪呢?

汤勤   (白)     有小官担待。

陆炳   (白)     原要你担待。

             带张龙、郭义。

门子   (白)     带张龙、郭义。

(张龙、郭义同上。)

陆炳   (白)     张龙、郭义,人头是真,你二人销票无事。这有公文一角,回复严爷去吧。

张龙、

郭义   (同白)    多谢大人。

(张龙、郭义同下。)

陆炳   (白)     将雪艳放下来。

(陆炳闲书“棘”、“荆”两字在扇上。门子欲上前解缚。)

汤勤   (白)     慢来,不用你们,男女授受不亲。待我亲自解下来。

(汤勤解缚。)

雪艳   (哭)     喂呀!

汤勤   (白)     哎呀,吃了苦了。过来,与老大人磕头。

陆炳   (白)     雪艳,老夫将你发往钱塘,钱塘路远;送至蓟州,蓟州又无人照管;寄在老夫衙内,犹恐出入不便。如今老夫倒有一两全之计。老夫为媒,将你断与汤老爷为妻。汤老爷比不得莫大老爷,汤老爷的性情不好,早晚你要小心——

(陆炳将扇上两字合成“刺”字,暗示雪艳。)

陆炳   (白)     伺候!

汤勤   (白)     你要记下了。

雪艳   (白)     谢大人!

     (二黄散板)  陆大人此事断得好,

             猜透我心中计一条。

             且等花烛时候到,

(雪艳下堂。)

雪艳   (白)     贼子啊,贼子!

     (二黄散板)  要把全家的仇恨消。

(雪艳下。)

汤勤   (白)     小官告辞了。

     (二黄摇板)  辞别大人下公堂,

             摇摇摆摆作新郎。

(汤勤下。)

陆炳   (二黄摇板)  狗汤勤下堂喜洋洋,

             怎知机关袖内藏。

             吩咐左右忙退堂,

(四站堂军、四刀斧手同下。)

陆炳   (二黄摇板)  快请出戚大人到二堂,有话商量。

     (白)     来!

门子   (白)     有。

陆炳   (白)     有请戚大人。

门子   (白)     有请戚大人。

(戚继光上。)

戚继光  (二黄摇板)  忽听二堂一声请,

             见了大人问分明。

陆炳   (白)     贤弟请坐。

戚继光  (白)     有座。

陆炳   (白)     恭喜贤弟,贺喜贤弟。

戚继光  (白)     喜从何来?

陆炳   (白)     官复原职,岂不是一喜!

戚继光  (白)     那雪艳呢?

陆炳   (白)     断与汤勤了。

戚继光  (白)     仁兄你好无才也!

陆炳   (白)     贤弟呀!

     (四平调)   戚贤弟休得要道我无才,

             只怕你明珠在土内埋。

             贼汤勤为雪艳生毒害,

             不遂此愿怎丢开?

             我顺水推舟假作和解,

             其中自有巧安排。

戚继光  (二黄摇板)  辞别了仁兄出衙外,

陆炳   (二黄摇板)  静候三日好音来。

(陆炳、戚继光同下。)

【第二场:雪艳诛奸】

(阴锣。差役执灯前引汤勤纱帽、红官衣、挂剑,醉步踉跄上。)

汤勤   (念)     天下无难事,只须有心人。

     (白)     梦寐难忘的美人雪艳,被我千方百计,果然到手。方才严府中管家、校尉,诸位仁兄祝贺于我。都道我:上人见喜,既得官职,又获娇娥,一定前途无量。你一杯,他一杯,不觉醉了。

(汤勤醉状。)

汤勤   (白)     是我思念艳娘,逃席而去。想雪艳貌美,情性却甚端庄。恐她还要反悔。哧,量她笼中鸟,网中鱼,难逃吾手。待我回去成其美事。正是:

     (念)     千金一刻春宵帐,称心如意做新郎。

(汤勤醉步下。)

雪艳   (内二黄导板) 谯楼上打罢了初更尽,

(雪艳上。)

雪艳   (叫头)    老爷,夫君,喂呀老爷呀!

     (回龙)    我好似笼中鸟难以飞腾!老爷呀!

     (二黄慢板)  我心中只把那汤勤来恨,

             害得我一家人两下里离分。

             叹夫君避古北埋名隐姓,

             一家大小发配充军。

             蓟州城替老爷法场丧命,

             就是那忠义的小莫成。

             今夜晚杀贼子要报仇雪恨,

             落一个青史名标在万古存。

             听谯楼鼓咚咚人烟寂静,

             一轮月照愁人倍感凄零。

     (念)     遂逢千古奇冤,此时欲哭无泪。鬼蜮含沙射影,怀宝果然成罪。

     (白)     公堂之上汤勤贼子一口咬定人头是假,实要霸占奴身方肯甘心。是我一言提醒陆大人,将我断与汤勤,今夜拼着一死要将贼杀死,报仇雪恨。

(雪艳想。)

雪艳   (白)     哎呀且住,想我方才出狱,身无利刃,如何杀得汤勤。这便如何是好!

     (二黄散板)  无寸铁怎教我杀贼报恨,

             到此时才知道力不从心。

             今夜晚真算得自投陷阱,

(乳娘提衣包上。)

乳娘   (二黄散板)  奉主命到此间来送衣裙。

     (白)     是我奉了陆大人之命,送衣物与雪艳娘子。来在汤家,门上人言道:汤老爷尚未回来,雪艳一人在内。来到后堂,待我进去。

(乳娘入内。)

乳娘   (白)     雪艳娘子。

雪艳   (白)     你是何人?

乳娘   (白)     我是乳娘。

雪艳   (白)     到此何事?

乳娘   (白)     今日大喜之日,特来送衣物与雪艳娘子添装。

雪艳   (白)     哪个要你添装。

乳娘   (白)     雪娘,我是陆炳大人府中小姐的乳娘。

(雪艳回顾。)

乳娘   (白)     我家大人,恐怕汤老爷不及备办新装,故而老身将我家小姐的新衣挑选几件,这包裹要请雪娘亲自仔细检点。这都是今晚要用的。

(雪艳注意。)

乳娘   (白)     还有酒宴一席,待我出去招呼进来。

(乳娘下。雪艳取包捡看得刃、柬,看简帖。)

雪艳   (白)     吓,这柬帖上只写了一个“忍”字。陆炳是趋炎附势之辈,却叫我忍了下去。

(雪艳想。)

雪艳   (白)     不是此意。是可忍孰不可忍!

(雪艳看刀,仔细想。)

雪艳   (白)     看这“忍”字上面是利刃的“刃”字,下面是人心的“心”字。

(雪艳豁然悟,有力地念。)

雪艳   (白)     刃加在心上。

(雪艳看刀。)

雪艳   (白)     好哇!

     (二黄散板)  今夜晚得把仇人手刃,

             拼得个血染碧骨化灰尘。

(雪艳下。小过门。乳娘引二差役抬酒席同上,安放,二差役同下。乳娘笑。)

乳娘   (白)     汤太太,我来替你梳装噢。

(乳娘下。汤勤醉态上。)

汤勤   (二黄原板)  金乌坠玉兔升满天星斗,

             又做官又得美喜在心头。

             一捧雪传家宝故意泄漏,

             使严爷到莫府去把杯搜。

             莫怀古只逼得畏罪逃走,

             弃官职携印信立斩人头。

             在公堂将雪艳断归吾手,

     (笑)     哈哈哈。

     (二黄散板)  方显得我手段高胸有计谋。

(汤勤得意地急行,乳娘急上,互撞。)

乳娘   (白)     哪里来的冒失鬼,撞了老娘。

汤勤   (白)     我是汤老爷。

乳娘   (白)     哎呀,婆子不知是汤老爷,多有得罪。

汤勤   (白)     你是何人?

乳娘   (白)     婆子乃是陆炳陆大人府中的乳娘,奉命与汤老爷道喜。

汤勤   (白)     不敢,不敢。

乳娘   (白)     陆大人言道汤太太的衣服,恐怕汤老爷一时备办不及,将我家小姐陪嫁的新装,挑选几套,命我送来。

汤勤   (白)     陆大人太费心了。

乳娘   (白)     还送来酒宴一席,花烛成对,祝贺你们白头偕老。

(乳娘取杯酒。)

乳娘   (白)     汤老爷,

     (念)     吃了这杯酒,夫妻到白头。

汤勤   (笑)     哈哈哈。

     (二黄散板)  陆大人美人情如花似锦,

(汤勤饮酒。)

乳娘   (白)     汤老爷,

     (念)     吃了酒二杯,夫妻永和美。

汤勤   (白)     永和美,永和美,哈哈哈。

(汤勤饮酒。)

乳娘   (念)     吃了酒三盅,孟光配梁鸿。

汤勤   (白)     乳娘,我在严府吃得太多,不能再饮。

乳娘   (白)     念在陆大人对汤老爷的费心,也要再吃几杯。

汤勤   (白)     好,只吃这一盅吧。

(汤勤饮酒。乳娘下。)

汤勤   (二黄散板)  急忙忙到后房去看玉人。

(汤勤欲下。乳娘扶雪艳同上,坐下。汤勤看雪艳,喜悦。)

汤勤   (白)     妙哇!

     (二黄散板)  雪艳娘着新装倍添风韵,

乳娘   (白)     汤老爷,婆子拜辞了。

汤勤   (白)     转谢陆大人,明日我夫妻到府拜谢。

乳娘   (白)     是。

             雪娘子,早些安置,不要误了今晚的好时光吓!

(乳娘下。)

汤勤   (白)     是吓,娘子不要误了好时光。

(雪艳不理。)

汤勤   (白)     吓,是了,仓促成亲,以致衣服、簪、环不齐,委屈你了。这是我的不是,这厢赔礼。

(雪艳怒不理。)

汤勤   (白)     哼哼,你以为这场公案,已经完结。可知道说真说假,在我一言。这人头一案,还要重审重问。

(雪艳吃惊急转。)

雪艳   (白)     我问你今夕何夕?

汤勤   (白)     今夕是你我的喜期。

雪艳   (白)     既知喜期,撇我一人在此,全无半点怜顾之情。

汤勤   (白)     这这这,哈哈哈。原来艳娘为了此事着恼。娘子有所不知,只因今日新婚,严府校尉、管家与我贺喜,下官不得不去,不得不饮,故而迟迟归来,还望艳娘恕罪。

雪艳   (白)     这也难怪你了,今夜良宵拚过一醉啊!

     (二黄散板)  提银瓶斟美酒假意恭敬,

汤勤   (白)     艳娘,我吃得太多了,不能再饮了。

雪艳   (白)     你不饮,莫非还在怪我。

汤勤   (白)     不怪不怪,我饮我饮。

(汤勤饮酒。)

雪艳   (白)     汤老爷。

     (二黄散板)  花正好月正圆一刻千金。

汤勤   (白)     花好,

(汤勤饮酒。)

汤勤   (白)     月圆,

(汤勤饮酒。)

汤勤   (白)     一刻千金。

(汤勤饮酒,大醉倒椅上。)

汤勤   (白)     艳娘,扶我上床去睡。

(雪艳扶汤勤上床。)

雪艳   (白)     汤老爷,汤老爷,果然醉了,

     (二黄散板)  一见贼子已睡稳,

             血海冤仇要报清。

             卸却钗环取利刃,

(雪艳脱外衣,取刀。)

雪艳   (二黄散板)  管叫贼子赴幽冥。

(雪艳掀帐,刺汤勤一刀。汤勤起,互扑,雪艳拔剑刺死汤勤。)

雪艳   (扑灯蛾)   贼子心肠狠,心肠狠,

             趋炎附势陷良人。

             你害我全家心何忍,

             雪艳今日把冤申。

     (白)     如今大仇已报,死也瞑目了。我不免自刎一死了吧!

(雪艳自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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