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之絮语】帝都里的老北京

刚来北京的时候,有一次在超市。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进来,收银员赶紧起来招呼并扶住她说:“阿姨,您怎么又回来了,落(la)东西了没买?”

老太太扬起手中的零钱:“一袋醋加一袋酱六块不是,回去我们家老爷子就说了,他上回就这么买的,我这不就少找一块钱吗?”

负责摆货的小伙子也赶紧过来了,说:“阿姨,那您小票还拿着呢吗?”“这我能忘了吗?”边说边掏出票,“醋,两块,酱五块!”服务员看了看,说:“阿姨,您这个牌子的酱是五块,有一个四块的,你家我大爷上回买的跟您的不一个牌子吧?”说着,小伙子把四块的一袋干黄酱赶紧拿过来了,老太太瞅瞅,念叨着“哦,好像是……”赶紧又拔高了声音说“那就这样吧,也尝尝五块的,我以为你们弄错了,虽说就一块钱,也不能错不是?”边说边往外走,收银员一边往外送着,一边说:“那感情是,阿姨您看着脚底下……”待老太太走远了,收银员才长舒一口气:“唉呀妈呀,可把我累死了,为一块钱她大老远又跑一趟,把她摔着怎么着?”“可不咋滴,我也是老担心了!”额~原来俩服务员全东北人,这片儿北京当地人多,难为他俩把京片子说这么像了,敢不像吗,瞧这老太太你就知道北京人的矫情不好伺候不是传说哦!

但是我还是有好几个同学嫁给了北京人,若说刚才的老太太是老北京胡同的缩影,那我那个高中同学的婆婆就是大家闺秀的典型。这位婆婆是大学里的退休教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我见到她的第一张照片,她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织着毛线,那眼神,如一汪秋水耐住岁月悠长,那神态,似一朵晚菊袅袅生香。同学说,她婆婆一辈子不争不抢,遇到什么评先进啊,奖突出啊,一律摇着手说“别选我别选我”,年轻的时候总是表示:“给xxx吧,他刚进单位需要机会。”岁数大了又说:“给年轻的吧,我都要退休了对我没用了!”这位教授阿姨喜欢用大把的时间养花,做山楂酱,给亲戚们准备礼物,还有,不论多么匆忙地赶着去一个地方,倘若看见路边躺着一只流浪狗,那是一定要先给小狗掏钱买点吃的。所以我同学说,我婆婆是好人,所以她一定是个好婆婆,我觉得也是,这样看来,北京人不一定都是一副细细的心肠,还是有人温暖又敞亮。

当然啦,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运气啦。我初来北京有个同事,相亲了一个北京小伙儿,一年之后,终于散伙。我百思不得其解:“哎哎,北京户口啊那可是,不要啦?”“谁爱要谁要,姐受不了了!”然后她翻过身来冲我床这边儿说:“你知道么,挺大一个老爷们儿,每天工作也不忙,就在局里混下班,然后就是没完没了打游戏。”“那怎么你还处这么长时间?”“是啊,”她又躺平冲着天花板说,“他对我挺好的,他家也对我挺好——可是,我——真是不能忍受男人不上进。”好吧,来自冰城的姑娘对生活有火一样的激情,生活观不一样,怎么一起生活?

这事无独有偶,我最好的闺蜜公司里也有一个北京海归,英国名校硕士学位,好几家猎头争抢开出高年薪,可她就愿意做个月薪八九k的专员,人家说了,就不想那么累。闺蜜不止一次跟我说想不明白,既然甘于平庸,又何苦出国拿学位?而且这样的事听的真不少,好多80,90的北京娃,美国念完书欧洲念,就是不上班,仿佛一直念书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啃老,还是只要成绩优越了他们就有了继续当爷的资本?对啊,人家骨子里就有爷的基因嘛,就像我们这些外来人骨子里有穷逼的基因一样,有钱了也不敢停下来,我们天生没有安全感,他们天生有。所以啊,时代变了,北京变了,可北京人,没变。

这些带着几辈子优越感的老北京们,散布于公交车售票、地铁站安检,散布于站台园口排序整队、小区闹市督查举报,他们冲着成千上万的外地人外国人嚷着“别挤啦别挤啦,后来的等下一趟”,但他们还是听任于政府修了六环修七环,并在生活中用行动表示“北京欢迎你”,也就是说不管怎么闹腾,心,热腾。

颐和园的桥,雍和宫的钟,看北京也听北京;南锣的奶酪,天阶的画屏,吃北京也想北京——我和北京人继续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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