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不入魏晋,终归俗字”,如何临习小楷鼻祖的四表

清·钱泳说:

“工书者不精小楷,不能称书家。”

能写一手精美小楷,不仅体现书家的功夫还是高度文化素养的标志,一位真正的书家小楷是必涉猎的,即便是楷书写得非常好的书家,也要学习小楷。因为小楷和楷书有很大的区别,不仅仅在 字体的大小上,结体、用笔等都有质的不同。写小楷并不轻松,字字着力,小中见大。清·傅山《霜红龛集》说:

“作小楷须用大力,柱笔著纸,如以千斤铁杖柱地。若谓小字无须重力,可以飘忽点缀而就,便于此技说梦。”

书法先贤有训,书不入魏晋,终归俗字。学小楷要“取法乎上”以古为徒,历代诸家都主张多取法魏晋高古的范本,要善于捕捉魏晋小楷的古雅气息。

学小楷要先攻一家,仔细揣摩每一根线条的起收承转,尽可能深入学到位。临摹时尽量先求其形似,做到“无我”。待到一定时间后再掺以其他书家的风格,融裁他家,形成自己的风貌。小楷笔画精微,媸妍毫厘间,学小楷要有耐心,最忌心烦气躁。必须甘愿坐冷板凳,苦练基本功,努力训练控笔能力,最终达到笔任书者的自由境地。

“小楷鼻祖”钟繇像

钟繇,三国曹魏时著名书法家,书法史上誉为“小楷鼻祖”,其小楷是学书者必临习经典之一,其传世著名代表作品有《宣示表》、《贺捷表》、《荐季直表》、《力命表》四表。钟繇书法古拙典雅,自然平淡。章法严谨中不失活泼,结体随字赋形,用笔多间以分书意味,使人妙想无穷。历代书家都给以极高评价,唐▪张怀瓘列其书为“神品”,其在《书断》评钟繇书法时所说:

“点画之间,多有异趣,可谓幽深无际,古雅有余,秦汉以来,一人而已。”

钟繇书法的艺术特点钟繇书法艺术特色总的来说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

隶书发展到楷书是书法又一变,王羲之变法开创书法行书新体,钟繇是小楷新体“楷书”的确立者和倡行者,他敢于突破循规蹈矩书写繁琐的古体,为书写简便的新体立法,并最终使介于隶楷之间的新的“楷书”字体进一步雅化,成为大众效法的对象,钟繇也因此而被后人尊为“正书之祖”。

钟繇四表之《宣示表》

从字形结构来看,初步确立了正书的形式,又保留了隶书的遗意,显得古朴烂漫。钟书结体自然奇趣,一反规律化、平整化的书写常态,将字中的横、竖和捺以点代替,撇画时短时长,捺画有放有收,钩则时锐时钝、均是因字赋形,力避矫揉造作。

钟繇《宣示表》局部

从整体章法上看,也是别开新式。我们今天所见钟书法帖均为“纵有行,横无列”的布局形式。钟书结字方扁结合,疏密相间,自然赋形,因此通篇上下穿插映带,左右呼应相望,显得协调而有整体性。同时钟书作品每行起首均不平齐,这样笔意流转,于参差镨落中更显自然之情趣。

从钟书的总体风格来看,既古又雅。钟繇小楷书的风格,已十分接近我们今天所见合乎传统儒家审美理想中和之美的正楷书,也就是说钟书将民间书风提炼去俗后使之具备典雅之美;同时,从结字用笔来看,钟书还保留着十分浓郁的古意,作品中还时常夹杂着章草和行书笔意,结体偏正并用,还保留了十分明显的隶书遗风。这些看似不成熟、不完美的特点与后世法度森严的隋唐楷书相比则更彰显出钟书既古又雅的一面,

钟繇《宣示表》局部

《宣示表》的技法分析

《宣示表》单字结体取横势,多呈扁长方形:字形大小有明显变化,庄严之中不失活泼;用笔以中锋为主,沉实古朴。对比钟书他帖,此帖更趋于成熟楷书,无论在笔法或结体上,都彰显出较为成熟的楷书特征,笔力遒劲结体宽博,所以有人说《宣示表》的风格是介于钟繇与王羲之之间的。从这件作品中我们既可以看到王羲之师承钟繇的一面,又可以看到王羲之改造钟书的一面,因此研究和临习钟繇小楷成为书法史之圭皋。

笔法

1、点包括瓜子点、顾盼点、方折点等

瓜子点书写时露锋入纸,回锋收笔,要注意速度的快慢控制。头尖背圆,饱满而充实,犹如高山坠石。如“宣”字。

顾盼点以行书笔意书之,收笔出锋与右边点画互相呼应,笔断意连,富有动感,耐人寻味。如“省”字。

方折点露锋入纸,行笔至转折处稍加顿笔调锋,外圆内方,刚柔相济。如“良”字。而“夺(奪)”字的点在取势和圆润上又不同。

2、横横画又称“勒”

汉魏时期,楷书发展还不完备,楷书笔法还多承篆隶之意,横画两端夸张还不十分明显,显得更加古朴典雅,临习时要认真体会这种微妙变化。下面对此帖长横、左探横、点状横等分析。

长横发笔时逆锋入纸,收笔时向上略提,迅疾回锋。行笔时要注意顿笔后的快慢控制,逆势涩进,有如射箭张弓待发之势。如“再”字。

左探横尖锋落笔,顺势向左探头,后徐笔右行,至收笔时稍用力向右下顿挫一下,然后轻轻反折收之。如“奪”字的两横一俯一仰,富有变化。

点状横如“見”字右部分中间的两横,本是短横画,这里用两个横点代替使整个字的空间灵动而富有朝气

3、竖包括垂露竖、悬针竖、带钩竖、短撇竖等

垂露竖藏锋落笔,然后顺势向右作点画书写样式,稍顿调锋向下行笔,收笔时向左上略提,然后反折向上回锋收笔。此笔画应厚重犹如承受千钧之力。如“許”字的长竖。

悬针竖露锋起笔,边行边提,至收笔时迅速出锋于空中作收势。注意收笔要尖锐饱满。如“計”字的末笔。

带钩竖其写法是尖锋入纸后向下行笔,至收笔处将锋向左上略提轻顿,然后反折收之。如“報”字右竖。此帖这种笔画出现比较多,富有动感,令人回味无穷。

短撇竖其写法是藏锋逆势入笔,向左下方撇出,笔画略呈一定弧度,富有金石气如“有”字短撤竖。

4、撇包括长撇、长曲撇、回锋撇、短撇等。

长撤起笔藏锋逆入,略顿后向右下作一轻点,然后调锋向左下运行,边行边提,注意控制好速度,一直把力送到笔端。如“令”字首笔长曲撇起笔藏锋逆入,行笔至笔画中腰部要微带曲状,且曲笔处要富有弹性。如有”字之撇。

回锋撤其写法是轻锋逆入,作点后将锋调整,疾势下掠,至收笔处则将锋微微向左上挑出,有回顾之势,含蓄而富有韵味。如“外”字短撇出锋向右上逆入,然后迅速向右下切入用力撇出,状如匕首。此笔画用笔迅疾尖锐犹如鸟之啄食。如“冀”字首笔。

5、捺包括斜捺、平捺、反捺等

斜捺露锋轻轻入笔,向右下快速行笔,至收笔处稍顿后向右出锋。此捺行笔速度不急不慢,从容自如,逐渐加重铺毫,收笔时应将笔锋快速送出并作空中回锋之势。笔画完成后饱满含蓄,略带隶书的意味。如“令”字的第二笔

平捺向左下逆锋入笔,略顿后向右下行笔,逐渐加重用力,使笔毫铺开,稍一顿驻,然后用手指转笔调锋,收束笔毫,边行边提,至出锋时迅速出锋收笔。如“是”字末笔。

反撩其写法类似长点,是露锋入纸,再向右下徐徐行笔,用笔逐渐加重,收笔时稍顿后回锋收笔。如“表”字的反捺。

6、钩包括竖钩、横钩、戈钩、浮鹅钩等

竖钩其写法是先写竖,至出钩时蓄势而向左上勾出,犹如运动员跳高时跃起前的半蹲蓄势动作。整个笔画含蓄蕴藉,回味无穷。如“罚”字的竖钩。

横钩先写横画,至出钩前先向右下作点,稍顿笔再轻提慢转,蓄势后顺笔向左下用力勾出,笔画呈现篆隶之韵味。如“宜”字的橫钩戈钩其写法是起笔逆入,调锋后引笔下行,行笔逐渐加重,至收笔时顿笔蓄势顺出。

如“武”字的戈钩浮鹅钩起笔逆入作点,调锋后中锋行笔,转弯处应圆润有力,富有韧劲,再向右运笔,至出钩前蹲锋蓄势,得势后向上用力送出。如“己”字的浮鹅钩。

结构

1、书体宽博,中正敦厚。小楷结体以宽博为要,瘦长易显轻飘。苏轼论书:“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宣示表》以扁取势通帖字形体式扁方,古拙沉雄,笔画精严。结体保留了浓厚的隶意,临习该表深刻理解“隶变”的内涵,正如傅山所说:

“楷书不知篆隶变,任写到妙处,终是俗格。”

随意赋形似正还斜、欲斜反正,随机应变、钟书结体最大特色莫过如此了。以如此自然结体之法,创作的作品当然是古趣翩翩、妙造自然。如“爲”字的起笔“神”字的长竖,都是其随遇而安的奇特处理之法。

3、疏朗俊迈写大楷贵在结体茂密而中宫紧束,而小楷则重在宽绰而中宫疏朗。

《宣示表》可以说是钟书传世代表作品中与王羲之书风最为接近的法帖,因此较钟繇其他法帖,结体散懒淡雅,丝毫没有促拥之感,亦更合成熟小楷平正俊迈、英气勃发之法度。如“勢”字、“数(數)”字等。

笔画减省小楷字本身就方正,遇到笔画多的字,应该作省减处理,这样写出的汉字才简面便、流而畅,丝毫不会破坏结构的完整性,更不会影响可读性。如“夺(奪)”字,以三点代替“大”字偏旁。

5、该表虽为楷书,笔势映带多字参以行草笔法处理,这样能打破字形的单一呆板,增添更多的灵动之气。如“益”字中间的撇捺部分、“復”字三点、“國”字中间部分的处理。

6、替代变换楷书结字变化远不如行草灵活,因此既要做到笔画替代变换产生的古拙趣味,又不违背常理,决非容易之事。钟书结字敢于打破常规,同中求异,违而不犯,和而不同。如“當”字头部的处理,以点代替竖画,增强了笔画的呼应关系,更显灵动。“此”字中间两竖用呼应点代替,既打破了笔画的雷同,又增强了字内空间的疏密对比。

参差揖让通过点画和偏旁部首位置的相互挪移,让字内空间更加和谐合理。这样的结字之法使点画有开有合,环环相扣,参差变幻,笔笔流动,别具风味。如“恐”字,“口”部上提,为下面“心”部两点留空。

章法

章法布局是书法艺术创作中的重要环节,也最能表现创作者的艺术才情和整体观照。《宣示表》采用“纵有行,横无列”的章法形式,是写小楷用得最多的一种,这种章法字形大小错落、疏密参差,通篇随意而浑然天成,充分体现了书家书写的节奏韵律。后世的黄道周、倪元璐诸书家多采用这种章法。

钟繇《宣示表》局部

习钟繇书,多体会其高古一面,捕捉其“天然”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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