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从容,唯有认真

“想不到一奔子就挖到中年,才发现中年碎了一地的烟火”,网上流传的《狗日的中年》中的这一句,记忆犹新。

一个报忧的电话,足以让看似有条不紊的日常变得杂乱无章,尤其当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更添几分挥之不去的烦恼。一种用尽力气依然无法摆脱困境的现状,在步步紧逼的时光面前,仿若一柄无形的利器,将积攒许久的尊严与底气刺得千疮百孔。这种感觉,在面对一年一次的例行体检时感受尤为真切,哪怕在再多琐碎与繁杂中能瞻前顾后,涉险而过,都无法抵消内心油然而生的紧张与恐惧,身体里在X射线和超声波下无处遁行的陈旧与损耗,足以让自己真切地看到时光不可抗拒的敌意,从而无奈地卸下心头所有的轻狂。所以,那些目光中愈发清晰的平和,神色中的可以读到的坚毅,不过是岁月在给予中年一地破碎时顺理成章的附赠罢了。

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写道:“我去看了看我的向日葵,它们从容地生长,知道太阳总是会照耀到身上,在恰当的时候恰当地取悦自己。很少有人能够像自然界的生物那样生活,从不过分努力,但也很少失败。”而人到中年,许多失败,不是过分努力就可以避免或者更改的,危机四伏的年纪,你有多强悍,其实就有多脆弱。

从容,终究是一个带着几分虚幻色彩的词语,从少年走到中年,仿佛一条清澈的小溪穿过生活的荆棘,流成一条平缓开阔的大河,表面的从容之下,是面对一地烟火的仓皇与慌乱,犹如暗流涌动。
许多年前,看中年的父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发出的声声叹息,那种对世事处境深感无力的举动透露出来显而易见的无能与颓丧,总会令我心生莫名的厌恶,而现在的自己,身上又何曾没有当年他的影子。再回想当年的他,便觉出了一些苍凉的意味,尤其是回想他一路走来的种种,又重新定义了一个朴实农民和父亲于艰辛中表现出来的伟岸。在极度窘迫中,赡养老人从未敷衍塞责,为我的前程竭尽全力,面对亲人的喜庆丧葬之事从未吝啬半分,他认真地在做属于自己的每一件事,在各种负重和误解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其实,他的叹息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一盏熟悉的灯火,一缕缭绕不尽的香烟,而一定不是在我面前有意的流露。
如今,年过古稀的他依然不肯歇息,除了在老家发挥一个老泥水匠的余热,用一砖一瓦将房屋的院落整饬得像模像样之外,还在小县城谋得一份小小的差事,每天早出晚归,请小半天的假也会格外地郑重其事。在我看来,岁月的善待也罢,敌意也罢,那份对生活的认真与诚恳的态度,时至今日,依然未从一个白发老者的身上褪去丝毫。

汪曾祺在他的散文中写道:我们要热爱这一切,温暖地爱着,认真地生活。其实,能够真正去认同的,或许只有“认真地生活”这几个字。热爱,说到底,是一个带有鸡汤味道的词语,稳住生活中那些值得热爱的人和事,便已足够艰难,足够辛酸。微信聊天时,一同龄的朋友说起目前糟糕的处境,充满了焦虑,最后却又不忘告诉自己要去全力以赴,只想将来回头看的时候不后悔就行了。给出疑问,又能找到答案,我想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中年不惑吧。

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里说:“现在是冬天,一切都睡着了,将来大地会醒过来的,你只要跟大地一样,像它那样有耐性就是了。”风雨如晦的中年,何需刻意的从容,保持大地一样的耐性,认真地孕育每一粒希望的种子,让困境里开出多彩的花,让曾经的付出在未来的某一刻以其他方式回报给自己,人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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