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 言
谎 言
文/周翠珍
2020年农历十月二十一日下午，我唯一的哥哥永远离开了我们，他的生命定格在七十四岁。哥哥离开我们已九个月了。但在我心里，有挥之不去的离愁，有声声不息的自责。这不仅仅是因为手足之情，不仅仅是因为他七十四岁不太老的年龄，更多的是因为哥哥带着对生命的渴望，带着我的“谎言”告别了人世间。
提到“谎言”二字，还得从哥哥的一生说起:哥哥出生于1947年，也就是抗日战争取得完全胜利的后两年。此年出生的哥哥，父母给他取名——平安。他从小天生聪明，目达耳通，是父母唯一的宝贝儿子。父母时时疼爱他，常常护着他，处处宠着他、偏爱他。例如:我们三姐妹生病了，母亲就让我们喝碗苦菜汤，说是下火去病。哥哥生病了，母亲就给他喝碗白糖水或买个罐头。
哥哥是砂河中学的老初中生，毕业后，他热爱教育事业，毅然当上了民办教师，三尺讲台上兢兢业业，无怨无悔。他二十二岁结婚，婚后夫妻恩爱，膝下有一儿两女。他上孝父母，下疼妻儿，家庭和睦，生活幸福。街访邻居，亲戚朋友无不羡慕！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四十多年前的一天，嫂子出地干活不慎掉下悬崖，导致终生残疾。因家庭的变故，哥哥放弃了有十三年教龄的教育工作，回家服侍卧床的妻子。随之，哥哥的命运也发生了很大的转折，本来“平安”的哥哥现在不平安了。他为了给妻子治病，为了养家糊口，白天出去打工挣钱，早晚精心服侍卧床残疾的嫂嫂。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儿女已长大成人，并各自建立了家庭。哥哥在农村尽管很苦，生活虽说很累，但普通的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2003年的秋天，哥哥觉得气喘胸闷，难受起来脸色发紫，嘴唇发黑。经几家医院诊断，他患了肺气肿、肺心病。真是祸不单行！嫂嫂残疾不幸，如今哥哥又得了重病。一家人都看在眼里，我这个当妹妹的也急在心上。为此病，哥哥前十几年一直在县医院医治，经吃药、输液才得以缓解。但他不能干重活，只在家做点家务，服侍嫂嫂罢了。
得病如山倒，2016年，哥哥的肺心病再次发作，呼吸困难，生命垂危，繁峙人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在这危急关头，我们把哥哥送进山大一院急诊室医治，经复查，肺部感染，且有大量积液，无奈之下做了肺部手术。哥哥住院花了三万多元的医疗费，因哥哥享受精准扶贫优待，报销了百分之九十，哥哥术后在医院住了一周便出院了。
去年农历十月，哥哥的肺心病突然又加重，当我接到电话，急速赶到县人民医院时，只见他脸色是那么憔悴，嘴唇也是那么苍白，脸色青白。他见到我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他瘦骨如柴，说话有气无力，用手示意我，让我坐在他的身边，然后贴近我的耳朵，对我说:“现在国家政策真好，我和你嫂子都享受低保，又有养老金，三妹啊！我不想死，麻烦你拿上给我拍的片子，再去大医院看看，是否还有医治的希望？”我抬头看着哥哥那失去光泽的眼睛，又看到哥哥渴望求生的眼神，我的心碎了。我马上告诉哥哥:今天是星期六，下周一我一定拿上片子去太原找专家给你看。哥哥听后，脸上露出了希望的微笑。
星期一早晨五点钟，我坐上顺风车，行驶在为哥哥求医的高速路上。我前一天就挂上了山大一院省优专家号。我相信，哥哥的病一定还能缓解，哥哥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我心里反复为哥哥祈祷着，求上天保佑我的病哥哥。
到了山大一院后，我刷了身份证，扫了健康码，又赶紧去呼吸科排队。当孔专家叫到十九号时，我急忙进去，拿出哥哥的病历和片子，孔专家接过片子，毫不犹豫频频地摇头、摇头……此时，我的心里涌起了一阵阵的心酸和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孔专家语气沉重地对我说:“你哥的病已到晚期，双肺完全失去了功能，恐怕做手术也下不了手术台，你回去，病人想吃啥给他吃点，恐怕要安排后事了。”听了孔专家的话，我的心顿时由希望变为失望。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绝望的心情中度过。中午十二点后，我又联系了顺风车，午饭也吃不下，无望地急着往回赶。车快速行驶在高速路上，窗外寒风凛冽，我一路无语，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自己踌躇着，回去后该如何面对哥哥，怎么向他交待呢？苦思瞑想，想到一计，在哥哥面前“说谎”。
我回到哥哥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我怀着紧张的心情用颤抖的手推开了家门。看到已从医院回家的哥哥，想到省优专家对我说的话。我急中生智，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并对他说:“哥哥，专家说了，你的病还能治，只是你现在的体质太差，专家让你好好吃饭，积极配合，能下床走动了，就让救护车接你去山大一院治疗。”哥哥听了我的话，顿时脸上又一次露出希望的微笑。
从这天以后，哥哥说梦话也是去太原治病，他女儿让他换衣服，他也说等去太原治病时再换。十几天后，哥哥一直没有等到救护车来接他，而是天堂的父母亲把他接走了，他们在天堂团聚去了。
一个谎言出现在兄妹之间。这是我对哥哥相互安慰的一丝暖意，是我对善良哥哥心灵的对白，也是我心底里流露出来的一种亲情。我相信:我的谎言是美丽的，这种谎言不是欺骗，不是居心叵测，当我为了消除哥哥内心的痛苦和忧伤；当我为了能燃起哥哥希望的火焰和信心；当我为了哥哥的幸福和希望而适度地撒谎的时候，谎言即变为理解、尊重和宽容。说谎是妹妹的实心，甚至是给哥哥的一个定心丸，它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没有任何的不纯洁！
感慨人生何短暂，青山处处埋忠魂。“谎言”始终隐瞒着哥哥病情的真相，“谎言”终于陪伴着哥哥离开人世。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即将来临，我要把一束束鲜花放在父母和哥哥的坟头，痛痛快快地去哭上一回。在哥哥去世的九个月当中，我每时每刻都在责备自己、埋怨自己，希望得到哥哥的谅解。
哥哥啊，哥哥！不是亲人们心狠，不是我们怕花钱，也不是我们不管你，确实我们已尽力了。但愿哥哥在天堂再无疾病，再无痛苦，和父母幸福团聚，好好安息吧！
END
文字编辑：马逢青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