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陕西 || 苏敏:阳荷姜
★嘉年华时光原创文学,文字爱好者的摇篮★
----------------------------------------------------------
【新朋友】点击文章标题下方蓝色字“嘉年华时光”快速关注
【老朋友】如果喜欢这篇文章,欢迎点击右上角分享到朋友圈
-----------------------------------------------------------
这里会让你舌灿莲花,满嘴噙香。
厚重的内容,飘逸的笔触,背后流露的是恬淡如水的心境,字里行间悠远的文化意味和浓厚的乡土气息!
与这种意味相交织、缠绕的,是人间烟火味——是氤氲其中的亲情、乡情,和对故乡、往事、童年的追怀…
《阳荷姜》
作者|苏敏(安徽)
中秋刚过。昨天晚上,跑到老表的舅哥那里蹭了一顿大餐。
在一家海鲜楼里,我们四个人又喝又唱,干了两瓶白酒。到今天中午的时候,依旧觉得头晕乎乎的,走起路来有些摇晃。这感觉,甚好。尤其昨天晚上,吃完酒后,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好久没这么熟睡过。
下午回来后,写了一个短文。越来越不想写了,觉着写字在当下是一件很卑鄙的事情。很多人靠此为生,我不是。我只是想借写字打发点时间,发发牢骚而已。文字在这个时代,有点像婊子做婊子的同时,还要忙着立牌坊。
还是喝酒和弄口吃的实在。何况酒意渐消后,肚子开始呱呱叫。于是,决定去菜市场,买点晚上吃的蔬菜。
菜市场就在我的出租屋对面不远。傍晚的时候,除一些卖海鲜的摊位空着,其余的摊位前,依旧人头攒动。
灯光之下,各式各样的蔬菜在摊位上争奇斗艳,纷纷向我抛来媚眼。那一刹那,我感觉像是进了青楼,那么多的美女,一个个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等着我给她们赎身。
我已经记不太清楚这个季节该是哪些蔬菜上市。大棚种植的结果是,一年四季几乎什么菜都能吃到,以至于不仅乱了我们的胃,也乱了这个季节。
在很小的时候,我们除了吃一些干菜之外,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蔬菜。比如说夏天的黄瓜、豇豆、丝瓜、茄子;冬天的白菜,萝卜;春天的菜薹,等等。不过,我已经越来越健忘,尤其对于离开二十多年的故乡,那里很多的场景,我现在常常想不起来。
我在菜市场毫无目的地转着。沿着这些摊位走了一圈,也没拿定主意我到底想要买点什么。我素来是一个没有多大主见的人,尤其在这些需要做决定的事情面前。我想,假如我那个年代有“非诚勿扰”,我若站在那个舞台中央,面对那一排艳若桃李、花枝招展的美女时,我一定举棋不定,不知所措,该留谁的灯。
突然间,看到一个摊位上摆着一堆阳荷姜。它满身泥土,静静地被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耀眼的白炽灯泡下,我突然有一种幻觉,像是遇到自己心中日日夜夜思念的那个女人。真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霜重山间黄花尽,秋风漫岭闻阳荷”。说的就是阳荷。俗称观音花、阳荷姜、野姜、阳藿等,是姜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主要野生分布在中国南方诸省海拔600m-1500m的山谷中。这是度娘告诉我的。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在乡下,很多人,都不见得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比如说哑巴团脸,比如说打了一辈子光棍的鼠毛。我在我的朋友圈里晒出它的照片,问万能的朋友圈里是否有人知道。不到三分钟,便有一大帮人在下面跟帖。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给出了多种答案,有人说是盐禾姜,有人说是羊乎姜,还有说是洋生姜的,阳合的,洋姜的,众说纷纭。
我小时候把它叫洋火姜。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给它叫这样一个名字。或许是我们的方言所致,也或许是因为它的外形长得像一个火把。那时,我们把火柴叫洋火,我想大抵是因此而得名吧?
大家都说好吃。很多的人甚至都贴出了一个个垂涎三尺的图像。一位小兄弟说,好东西不能独享。
的确好吃。它是众多蔬菜里面尤为奇特的一种。在我的老家,它基本野生,河边,山沟,土坝,只要有一杯泥土,便碧叶婆娑,葳蕤成丛。这一点,有些像我们山里的孩子,自打学会走路后,大人们便不怎么管。当然,不是大人们不管,而是因为他们太忙。
我最先吃到阳荷姜,是在我奶奶家。
我奶奶的家,就在我小时候上过的学校下面。我们的学校在一块山坡上。山坡平坦处是我们的操场。操场的右边是一块竹林,透过密丛丛的竹林,可以隐约看见村里唯一的那条河流;左边便是我们的村庄。
村庄里,那个时候大概住着两百多个人,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描述的就是我们村庄那个时候的场景。
只不过,而今的村庄里,仅剩下几个孤寡老人。他们蹒跚的步伐,摇晃的身影,稀疏的头发,满脸的皱纹以及嘴巴里那几颗又黄又黑的缺牙,和我那曾经热闹的村庄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
现在偶尔回去,站在那块熟悉的平坦上,能听见山间野兽的哀号,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奶奶生了七个儿女,和这些老人们一样,在这里,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奶奶家后面的土坝,大概有三层楼高的样子。阳荷就生长在土坝上面。在那些杂草丛里,阳荷形若修竹,在春日和炎夏,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每当秋风萧瑟、百花纷谢时节,它的根茎处便会涌现出硕大的紫红色蕾果,开裂时妖艳妩媚、芬芳怡人,犹如奇花绽放。
但我们很少能等到它开花。一个乡下人,对花的情感,远比不上对食物的忠诚。阳荷姜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山珍,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特有的美食,它既可解馋,又可让我们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和苦难的生活里,多一份惊喜。每到阳荷姜上市,奶奶总要做一碗阳荷姜给我们吃。
个子矮小的奶奶,沿着土坝上的一条陡峭的小路爬上去。爬上这样几乎九十度的土坝,靠的是胆量,也是乡村人独有的那种与天地讨一口饭吃的本领。一个乡村的女人,远没有今天的女人这样胆小和精贵。那时,我的奶奶,身体灵活矫健,抓着藤萝杂草,迈开她的小脚,轻松自如,便爬了上去。
奶奶将从泥土里拔出的阳荷姜拿到河里洗。由于阳荷姜生在泥土中,且一层一层,像是竹笋的外壳般紧裹着,容易藏纳泥沙。奶奶洗得很仔细。她翘着屁股,蹲在河边的一块光溜溜的石头旁,用她的小手一个个仔细地搓洗着,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应该就这样给我洗过澡,洗过头。而洗菜,洗碗,洗衣服和被褥,这一类的事情,大概是奶奶一生最主要的事业吧。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村女人,她用她的双手,洗出一个家庭的天地,洗出一家人的喜乐哀愁,洗出几十年平凡而又幸福的光阴。
洗净后的阳荷姜,底部白嫩,上面则紫里带红,活脱脱的一个小火把。只不过,这些火把啊,是那么的温顺,乖巧,它们静静地躺在奶奶的菜篮子里,滴滴答答地,身上还淌着清清的河水。它多么像是我们有时候委屈的泪光啊?
奶奶将洗净的阳荷姜切成薄片。奶奶的切菜板很大,至少有我们今天用的菜板两个那么大。奶奶家里的人多,每份菜的量必须要大,不然,一碗菜端上桌,你夹一筷子,他夹一筷子,可能会有人还尝不到。
奶奶总是用那种很大的碗盛菜。那些大碗大碗的菜摆在桌上,一家人围在一起的情景,筷子声,碗的声音,砸吧砸吧咀嚼的声音,争抢着一碗好菜的声音,全都响起来,热闹极了。不过,现在很难看到。
奶奶将切成薄片的阳荷姜放进盆里,用井里的泉水再洗一两次。奶奶担心里面可能还藏有没洗净的泥土。尽管奶奶家里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但奶奶家里,总是一尘不染。尤其在吃的食物上,奶奶更是细致入微,绝不让不洁的东西进了我们的肚子。
漂洗后的阳荷姜,颜色稍稍变淡,已经可以闻到那种淡淡的,和其他蔬菜不一样的清香。
奶奶炒阳荷姜的时候都会放些辣椒。自家产的辣椒,味道自然是辣得既不欠火候,也不辣过头,属于刚刚好的那种。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默契,它属于土地、村庄与住在村庄里每一个人的约定一样,很多事情,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不像我们现在在菜市场里买的那些辣椒,要么辣的人受不了,要么一点辣味都没有,像是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人情味。
奶奶开始炒阳荷姜了。她在锅里放上菜籽油。菜籽油下锅的时候,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那种声音,是奶奶厨房里的交响曲,它足足可以温暖我们那些苦难的岁月和饥饿的童年。我喜欢帮奶奶烧火,喜欢听奶奶的厨房里洋溢着的菜籽油的香味。那种香味,让我满口生津。
奶奶将切好的辣椒放进烧热的油锅里。新鲜的辣椒似乎是在油锅里跳舞。辣味的热浪,顿时扑鼻而来。我不断地打着喷嚏,眼泪险些都快要被熏了出来。
可灶台上的奶奶,似乎没事一样,在烟雾缭绕里,不紧不慢地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辣椒,铲与锅,与菜,继续演奏这曲动听的交响。奶奶一边翻炒着,一边对我说,哎呦,我的孙儿啊,谁在想你啊?奶奶说的时候,我似乎看到她的脸上,有那种羞涩的笑容。
紧接着,奶奶便将切好洗净的阳荷姜片放进锅里,和辣椒一起翻炒起来。很快,在辣椒味里,马上便融入了阳荷姜的清香。这有点像是一个性子刚烈的汉子,遇到一个她相中的女人后,立马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温顺、文雅起来。
乡村种植的辣椒,遇上了野生的阳荷姜,谈了一场铭心刻骨的自由恋爱。这在乡下,是一件胆大的事情,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它们无需媒婆,却彼此相亲相爱。这大概是上天赐予的姻缘,算是绝配。
奶奶将炒好的阳荷姜装好,满满的一大碗。吃饭的时候,我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不断盯着那碗阳荷姜,眼里再也没有其他的菜了。这感觉,真像是看上了一个女人,对其一见钟情,眼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那一顿,我估计吃了至少两大碗饭,弄得奶奶最后没有饭吃。可我看见,奶奶在一边开心地笑着,合不拢嘴。
……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今天,在离家千里之外的菜市场里看到阳荷姜,实在有些激动,眼前一亮,立马走上前去,跟摊主聊了起来。
摊主是湖北的,在这边卖菜营生。他告诉我,这是从老家快递过来的。他说的没假,阳荷姜在温州是没有的。我的老家与湖北紧邻,地理环境,气候条件都非常接近,连很多风俗习惯和饮食文化,也不相上下。所以很多时候,我遇上靠近我老家附近的湖北人,我总把他们当成是我的老乡。
我挑了大概五六个,然后买了几个辣椒,付了钱,往回走。
回到出租屋后,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洗、切、烧。不到一会功夫,一碗清香四溢的阳荷姜便大功告成。我再一次吃了两碗米饭。
吃完饭,我满脸都湿透了。我有些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三十多年前,我的奶奶炒阳荷姜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而她离开我们,已经快两年了。
苏敏,男,1979年1月生,安徽安庆人。做过老师,摆过地摊,送过牛奶,现以流浪为生。
属一个随心、随意但关注当下的业余写作者。文字会悲悯大地苍生,会记录痛楚忧郁,会呼吁自由正义。诗歌、散文作品见地方报刊、杂志、各网络媒体,偶获征文比赛小奖,不值一提。
投稿邮箱:408440374@qq.com
1、要求不违背政治内容,文字表达清新流畅,贴近生活;
2、本微刊编辑部对来稿有修改权;如不同意删改的作者,请在来稿时注明。严禁抄袭剽窃他人作品,文责自负。
3、来稿一律请以附件形式打包word文档发送,务必请附带作者简介一份、本人照片一张。
4、稿费每月5号左右发放一次。赞赏即稿酬,读者的所有赞赏将全额发给原创作者。
主编微信:408440374(嘉年华)
关注原创公众号,请扫描下方的二维码:
关注方式
★长按二维码,选择“识别图中二维码”免费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