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荷踪影@小说】百荷踪影||我的同桌:梅 (3)

不久,我父亲的“右派”被平反,恢复了工作,我们全家随之搬离了那个小山村。自离开那里以后,关于梅的记忆,在我脑海里已成为零碎的片段,以及那一双泪湿了的眼睛和沉郁的神情。梅的遭遇,仅仅是我童年生活中,充满了幻想,酸涩、无奈、忧伤、随着岁月渐渐黯淡的记忆。关于童年的一切,美好也罢、苦涩也罢、无奈也罢。童年,虽然是漫长人生过程的一个根基,但它至于我已经淡化成一段人之初的回忆。
一个人在童年时代所受的教育,就像一座大厦的地基,它决定了这个人最终能长多高。童年,无奈而苦涩的记忆,虽然因遥远而淡化成了一块浅浅的胎记,但它终将影响着一个人的生命历程。比如奋斗,幸福,意志,性格。都在童年的地基上打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梅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热爱学习;热情而冷漠,纯洁而善感,好思、勤俭,善解人意。她会在和我玩得高兴时,笑得如灿烂的山花,也会在谈起学校或某个同学时,流着眼泪走开。梅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
有时候,我会由梅花联想到梅的形象,但那只是偶尔的意象。梅的印象,在我的脑海里变幻成一树意象中的梅花。命运的坎坷,使我不再对人生的苦难只是一味地埋怨;岁月的沧桑,使我的回忆增添了几分厚重。过往的经历,总能在我生命的某一个瞬间灵光一闪。我似乎理解了梅的父亲为什么阻止梅去读书,在同情和怜惜梅的意象中,已不再怨恨梅的父亲,当然,希望梅做我母亲的女儿奢望,也成为童年一段稚嫩的记忆。想起梅,就像想起童年时的任何一件事情一样,总会在思想隧道的某一个点上碰撞出那个年代的叠影。对于梅的印象,只是定格在一双长长的睫毛,灵动的大眼睛,含了晶莹的泪珠,一张稚嫩的脸上布满了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无奈,那眼神的底部永远隐现着一种求知的渴望。
梅的生活怎样了?长大以后的梅,还是那样梨花带雨的容颜么?当年怀着无限幽怨的梅,也该是为人妻,为人母?或者……她的父亲也许不会再说“看书能看饱就不要吃饭了。”然而她的丈夫呢?她的公公婆婆呢?她的儿女呢?人生所必然的经历她也会一样不少么?她幸福么?
梅少年幽怨的容颜,也许经历了爱情的苦涩,人生的沧桑,命运的坎坷,在我的梦里幻化出无限的猜测和想象。世事多变,命运多劫的人生,岁月流水一般东逝不返,屈指算来,梅也是人到中年了。几十年的生命嬗变,梅是蛹化成了翩然飞舞的蝶?还是蜕变成了吐丝的蚕?
想到梅的童年,在我意念的空间里,不止一次问询:梅,在为生存奔波操劳的闲暇,有没有在刹那的思绪中,飘过你在童年曾经艳羡过,爱慕过的稚气未脱的一张脸庞,一个招摇着成长朝气的小妹的踪影。
我想象着梅的近况,假设着梅的状态,甚至有些牵挂的时候,不期然中我邂逅了低我和梅三个年级的君,那天是君从千里之外来找我父亲帮忙办事。君和小时候一样白净,只是岁月的手掌将他打扮的更加成熟干练帅气,“男人四十一枝花”,君的魅力四射,风流倜傥。君说“改革开放之后,我就离开王家堡,一开始在府城做生意,后来和同学去了渭南、大同等等地,来回的跑生意。再后来我们几个人合伙有了自己的公司。”看得出来,君这些年混得还不错。谈话中他向我打听梅的情况。君问起我时,我再次想起了梅那张幽怨的童年的脸庞,那一次次哭泣的模样。
梅的父辈与我的父亲虽然在不同的境况下,为了不至于饿死困死,而选择了背井离乡,使我们祖籍原本不同的两个孩童,有缘在一个仅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相遇。那是一个坐落在原始森林深处的山村。山村里有一座不到十名小学生的学校,学校就设在一个几平米的土窑洞里。窑洞里坐着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八九个学生,这样一个小小的教室里,小小的我们就在这同一间窑洞,聆听老师讲一加一等于几,也跟着学姐学哥们,听老师讲四则混合运算、分子分母的生成和关系;我们在老师,师姐妹,师兄弟们,以及那高高低低的“a、o、e……”的诵读声中,作着老师布置给我们的数学题。下课的时候我们玩得最火的游戏是踢瓦片儿,具体规则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些“肩背、头顶、膝盖儿夹”的动作,是极其孩童化的游戏,那游戏一级、一级往上升的高难度动作,是决定哪一方输赢的必然游戏规则。跳绳,也是我们最常玩儿的,一个人跳,几个人数数儿。谁都希望自己名下的数字最大……想到此,我笑着对君说:“那时,我们玩得可真开心啊!那时的你,整个儿一小不点,常常跟在梅我们身后,像个小可怜……”
君也笑,他说:“想起那时的调皮,真是恍如眼前啊。”
我说:“是呀,也许是老了,最近,我也常常想起那时候梅我们一起玩的光景。”
君笑笑,笑得有些勉强,说:“哪里就老了。”
君拜托我打听梅的生活状况,他说:“二三十年不见了,很想知道她的消息。”
君的到来,我们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对于梅,更是多了几许想念。早就听说梅也从那个小山村回到了祖籍,距离我工作的地方只有二十多里路。而我却茫然不知梅究竟生活得怎样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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