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彭阙考释/庄峰
天彭阙为古代蜀国的遗迹,它是指两座南北对峙的山及其中间的平地而言。据史书记载,四川有几处这样的天彭阙;本文主要欲弄清它们究竟在何地,其功用如何。
一、天彭阙在哪里
天彭阙的称呼甚多:扬雄和左思的《蜀都赋》都称它为“彰门”。《华阳国志》(下简称《常志》)既称之为天彭阙,又称为“天彭门”。《水经注.江水》除同《常志》外,又增加了“天彭山”和“天谷”两名。而任豫的《益州记》却称之为“天彭谷”。《通典》和《太平寰宇记》则名之曰“天彭关”。明代曹学佺撰《蜀中名胜记》时,又管它叫“彭门山”。到了光绪年间修《彭县志》,则简称为“彭阙”。凡此已有九种之别。名称众多的本身就足以说明:天彭阙不是某一地所独有,也不是一个时期的命名。
记载于文献的天彭阙共有三处:
1.系于松潘的有
《华阳国志.蜀志》:“周灭后,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冰能知天文、地理,谓汶山为天彭门。乃至湔氐县,见两山对如阙,因号天彭阙,仿佛若见神:遂从水上立祀三所,祭用三生,珪壁沉漬。汉兴,数使使者祭之。”
《水经.江水》:“岷山在蜀郡氐道县,大江所出,东南过其县北。”郦道元注云:“《益州记》曰:大江泉源,即今所闻始发羊膊岭下,缘岩散漫,小大百数,殆未滥觞矣。东南下百余里,至白马岭而历天彭阙,亦谓之为天谷也。秦昭王以李冰为蜀守,冰见氐道县有天彭山,两山相对,其形如阙,谓之天彭门,亦曰天彭阙。……汉元延中,岷山崩,壅江水三日不流。……江水白天彭阙东径汶关而历氐道县北。汉元鼎六年分蜀郡北部置汶山郡以统之。县本秦始皇置,后为升迁县也。”
今松潘县秦时为“湔氐县”,①西汉置为“湔氐道”。或以为汉武帝元鼎六年改置汶山郡时,又称为“湔氐县”。②汉宣帝地节三年废汶山郡,松潘复为“湔氐道”。三国时蜀汉改之为“氐道县”。③据《合校水经注》引赵一清称:汉代《水经》的经文本作“湔氐道”,今本作“氐道县”是后人误改之故。杨守敬也从此说。总之,上引材料所指的“湔氏县”、 “氐道县”都在今松潘县境内,其地秦以前已有天彭门的名称流传。
2.系于灌县的有
《太平寰宇记》引李膺《益州记》曰:“湔水路西七里灌口山,古所谓天彭关。”
《文选.蜀都赋》“出彭门之阙”,刘渊林注曰:“岷山都安
① 刘琳:《华阳国志校注》,巴蜀书社1984年版,第201页。
② 龚煦春:《四川郡县志》,四川古籍书店,据古美堂木刻重刊本,1983年,第19页。
③ 王先谦:《合校水经注》,巴蜀书社,影新化三味书屋重刊本,1985年,第518页。
县,有两山相对立如阙,号曰彭门。”
《元和郡县志》剑南道彭州条云:“导江县。灌口山西岭有天彭阙,亦曰天彭门,两石相对如阙,故名之。”
都安县为三国蜀汉所置,治地在今灌县导江铺:唐武德二年改称导江县。李膺为南朝梁时人,在他以前灌县民间早已有天彭门之名,并能指实其地望。
3.系于彭县的有
《元和郡县志》彭州条:“垂拱二年于此置彭州,以岷山导江,江出山处,两山相对,古谓之天彭门,因取以名州。”
《蜀中名胜记》彭县条: “陆放翁云,天彭号小西京”。“《古今杂记》:‘孟氏以牡丹名苑,于时彭门为辅郡。’”“志云:县北三十里丹景山,旧志以为山莳牡丹,春时红艳照人,故名。其前为彭门山,两山对峙,悬岩绝壁,相去数百步,如门,即天彭门也。”
据《元和郡县志》,唐的彭州有两处天彭阙,一在灌口山西岭,即今宝瓶口的位置,其特点是“两石相立如阙”。一在今彭县“岷山导江,江出山处”,其特点为“两山相对”。按此当从光绪版《彭县志》之说,此天彭阙在今彭县通济场西南,清时称为“彭阙”的地方;这里不仅有老君山与景山相对,而且是湔江出玉垒山的第一道山口,与“江出山处”相符。玉垒山为岷山山脉的高峰;其神仙岭为湔江源头,高达4700余米,北面与九顶山相接;南宋时阜昌刻石《禹迹图》即将岷山标在这一带。又据陈炳魁《岷江上源考》称,岷江古代有湔水之称。故《元和郡县志》的“岷山导江”,应指湔江白玉垒山出而言,非必指《禹贡》之所说也。
上述三县的天彭阙,记载的内容并无互相抵牾之处,理应各自成立。然而自清代以来学者多以为天彭阙只应当有一处,其实皆为附会。李元《蜀水经》、王先谦《汉书补注》都以为松潘的天彭阙见于文献最早,系于彭、灌两县者“均非”,不过是“后人取其形似,名之为阙也。”另一方面,近年也有的学者以为《常志》所说的天彭阙应在灌县、彭县;或说“湔氐道”应在灌、彭之交,故天彭阙不当在松潘等等。这些说法都不曾说出为什么天彭阙只当有一处的理由来,所以争议纷纭莫衷一是。究其缘故,主要是对天彭阙究竟有何用途,它的社会功能是什么,没有进行探索所致。
笔者以为:所谓天彭阙,应该是古蜀国社会的农、牧业生产发展到要求准确地测定四时,蚕丛氏族、部落用来观测季节的一种工具。即是凭借太阳光照在这种山上产生的投影的位置,确定季节,便于及时耕种和放牧。大约蚕丛氏族每扩迁到一个新的聚居地,时间久了都要选择两座这样的山作为“观象台”。所以天彭阙并非某一地所独有的古迹,据称今汶川县漩口也有古代的天彭阙,就是明证。但也不是任意的两座山都具有这种功能(下面将作介绍),即使具有功能,也未必为古蜀人所使用过。故当从上述文献之说,彭、灌、松潘的天彭阙都是真的,并非附会之者。
二、湔氐道和湔县
近人否定松潘有天彭阙的根据不外两者。
其一,认为湔氐道的治所不在松潘,甚至说松潘本不在湔氐道辖区之内。据说古湔山、湔水都只在今汶川、灌县、彭县三地;湔氐道治所在灌县城西,其辖区也只在此三县相连之地。①按此推理, 《常志》及《水经注》所载之天彭阙当然不在松潘县境。
但此说值得商榷。《汉书.百官公卿表》“有蛮夷曰道”,湔氐道即按此而设。如当时松潘的土著已经“华化”,两汉便不会在此设置湔氐道。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相如的话说:“邛、笮、冉、■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松潘亦属冉■。《括地志》称: “蜀西徼外,羌、茂州、冉州本冉■国地也。”此羌当指今松潘等地,《元和郡县志》松州“《禹贡》梁州之域,古西羌地也”。也就是后晋刘晌所谓“生羌之域”②是也,可知冉騵当包括松潘地无疑。远较刘■熟悉蜀中情况的司马相如,并不认为松潘一带是“不毛”之地,而是“道亦易通”。故汉初虽无力开发拓展西南边陲,这是事实,但武帝时今松、理、茂一带已被列为重要的开发目标,所以司马相如说开发邛、笮、冉、■,比开发烊舸等地效益更大。实际上松潘一带秦汉以前即为西北河、湟地区通往蜀中的要道,③在这里设置少数民族的治所是完全可能的。
从《汉书.地理志》蜀郡的建置来看,岷江中上游共置有湔氐道、汶江县、广柔县、蚕陵县四处。如湔氐道在今彭、灌、汶川三县境内,人们不禁要问:难道蚕陵县治所在的今叠溪、广柔县治所在的刳儿坪,汶江县治所在的今茂汶自治县城,这些地方当时的土著已经“华化”,而彭、灌、汶川相连
① 罗树凡:《湔氐道的范围和治地》,《天府新论》1985年第6期。
② 《旧唐书.地理志四》,松州下都督府条。
③ 王忠明:《湔氐松潘说疑辨》,松潘县志办公室铅印本。
的所谓“湔氐道”范围内的土著反而没有“华化”?这是难以理解的。
湔氐道设在今松潘有它的历史、地理和政治原因。秦早在穆公时即已“开地千里,遂霸西戎”,西戎之族多达“百有余”①。其中包括岷山山脉的氐羌诸族与否,史无明文。但“陇以西”主要的绲戎、绵诸、騵、翟四戎,都以岷山为毗邻,所以秦对今川、陕、甘、青之交的氐羌族不会无所措置,秦举蜀以后在松潘设道并非不可能。学者或据《元和郡县志》“始皇务力六国,故兵不西行”的说法,认定“秦置之湔氐道绝不可能在松潘”,②有两点值得商榷。一是秦置湔氐道不必在始皇之时;二是李吉甫所谓的“不西行”,原意是指河、湟迤远之地。而松潘、武都一带距秦都咸阳不远,正值其战略后方;如这里扰攘不安,何能“务力六国”。汉“孝惠三年,蜀湔氐反”,汉廷立即调动大军“击之”③,讨平才算完事,这就是明证。
马长寿《氐与羌》称:“氐族的原始分布地和秦、汉时氐族分布中心大体是一致的。由冉胧以东北是西汉水、白龙江、涪江上游等地,这些地区自古就是氐族分布的所在。”正因为如比,《汉书.地理志》记载的武都郡有武都县、故道、河池、平乐道、沮、嘉陵道、循(或修)成道、下辨道;陇西郡有氐道;广汉郡有甸氐道、刚氐道、白水、阴平道以及蜀郡的湔氐道,这些氐族所在之地毗邻而居,浑然一体。这种态势很利于秦、汉统治者集中力量管理这片地区。从汉朝益州刺史部的角
① 《史记.匈奴列》,《史记.秦奉纪》。
② 童恩正:《古代的巴蜀》,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1页。
③ 《中记.将相年表》。
度看,松潘境内既有岷江源头,也有白龙江和涪江的源头。白龙江的阴平道和甸氐道以及涪江的刚氐道,此三道治所都设在松潘附近,何以要将湔氐道的治所远远地置于灌县西境从而分散自己的管理力量呢?
认为湔氐道在彭、灌、汶川三县比邻之区的依据,不外乎是因这一带有湔山、湔水和以湔氐为名的三两处聚落,加之都江堰古称湔堋或湔堰。然而,以湔为名的村、镇只能说明有湔人或湔氐人曾在此住过,不足以说明这一带就是湔氐族的中心区。相反,正好说明这里的多数人是其他族属,或为诸族杂居之地。上海市有四川路,正说明四川不在上海地区。“湔堰”、“湔堋”之得名,或者是都江堰每年岁修的主要劳动力是依靠北面“冬则避寒,来此佣工”的湔氐人充任;或者李冰之初修筑此堰主要靠湔氐人的劳力和智慧建成,故以其族名名堰,以资纪念。修建都江堰的著名工程师“二郎”,李思纯《江村十论》已论证其为氐人的猎神,即可见其端倪。湔氐人北来临时聚居之处被称为“湔氐村”,也属情理中事。至于湔山、湔水、并非彭、灌、汶川三县所专有的山水名称。陈炳魁《岷江上源考》认为岷江古代便有湔水之名。近来也有人认为“凡松潘到灌县一带,岷江以东诸山都可以总称为湔山”①。都可以说清这一点。
所以,湔氐道不能设想在灌县西境之地,仍应从前人之说,在今松潘境内。
其二,认为今本《常志》有错讹,“乃至湔氐县,见两山对如阙”一句按钱谷抄本应作“乃至湔,及县见两山对如阙”。
① 庄巨川:《古湔水和瞿上考》,《四川地方志通讯》1983年3期。
称此“湔”字指三国蜀汉所置的“湔县”,即今灌县。所以按义常志》天彭阙只应在灌县,而今松潘五天彭阙遗址即是明证。 ①
此说可商榷者有四:
1.《常志》的版本在明代不止钱谷抄本一种。稍晚于钱氏但同属于隆庆年间人的曹学佺,在《蜀中名胜记》里引李冰见天彭门一段,与钱本的文字差异甚大,即可为证。故无法说明今本《常志》在明代没有流行过。同时,郦道元《水经注》所引的这段材料,从文字到内容都应是出自《常志》,只是将“秦孝文王”校正为“秦昭王”。蒙文通先生《巴蜀古史论述》说:“《水经注》于西南区域大量用《常志》原文,是很明显的。”所以若论版本的早晚,北魏郦氏所见者当早于钱本,岂不更为可靠。
2.钱谷抄本中的“湔”字并非指“湔县”而言。据各地志所载,三国蜀汉在今灌县境置有“都安县”,未见有“湔县”之设。裴松之虽说过蜀汉置有湔县,但并无依据。为此卢弼指出说:“两汉《志》、晋宋《志》、《水经注》俱无湔县,《华阳国志》亦云大江自湔堰下至犍为有五津,亦无湔县之名。以湔为县,殆为裴注之误。”②
“至湔及县”的“湔”,应为“县”所属之地名,而此“县”字在此当指县的治所。杨守敬《水经注疏要删》卷33正指出此湔字为县属的地名。按:此地名或为湔堰,或为湔水皆宜。而钱谷抄本所说有天彭阙的县治所在地,应当是今灌口镇即灌县城,而蜀汉都安县治在今导江铺,两地相距仅二十多华
① 魏达议:《天彭阙.离堆.汶水》上,《文史杂志》1986年第1期。
② 《三国志集解》,中华书局,第746页。
里,设县如此稠密,也可说明“湔县”之说不确。或以为“至湔及县”意即到湔县,原文不过是“文人造语常析辞为文”,如“诛项讨羽”之类。但这种句例与整部《常志》的书法不合。所以常璩的原文不当如此,钱谷抄本或为误抄。
3.问题的关键为李冰是否到过松潘。笔者以为不仅是可能,而且是势所必然。因为要兴建都江堰这种大型水利工程,成功与否关系着整个蜀郡的安危。修筑此堰,从擘画到完工,即使拥有现代科学技术手段的今天,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在修建过程中,何时以及如何采取防洪措施,至关重要。即使建成以后,每年的岁修和蓄水、放水等管理事宜,都迫切需要掌握岷江上游的水的流量,特别是洪水泛滥的季节和成因等情况,这是常识。从李冰治水成功而且他的做法符合科学原理的事实看来,他必然到岷江上游松潘等地作过考察,不是只到灌县去就能解决问题的。 《常志》记李冰在南安“凿岩时,水神怒,冰乃操刀入水中与神斗。”这虽属传说,却反映他有躬亲事务的求实精神,也是他能不避艰危深入岷江上游去考察的旁证。所以,李冰到松潘等地全面了解情况,应该说是修建水利工程成功的原因之一。
4.至于松潘现无天彭阙的遗址,是因当地多地震和泥石流,遗址或已淹没。上文引《水经注》所说: “汉元延中,岷山崩,壅江水三日不流”即是明证。据友人相告,松潘黄胜关以北的一里之地,有两山南北相立,一高一低,北山名红衫(山)子,上有庙曰韩婆婆庙;南山名韩婆婆山,山头也有韩婆婆庙,山脚傍江处有武庙一座,颇具规模,可惜已毁。①笔
① 承松潘县志办王忠明同志函告。
者认为此处当为昔日的天彭阙无疑。
三、天彭阙的功用
天彭阙的性质和作用,过去有三种说法。
(1)天门说。如《太平寰宇记》导江引扬雄《蜀记》曰:“李冰以秦为蜀守,谓汶山为天彭阙,号曰天彭门,云亡者悉过其中,鬼神精灵数见。”这种鬼神精灵由此门而登天的说法,是将天彭阙神秘化的结果,其由来已久,这一点后文还要提到。
(2)认为天彭阙是都江堰堰首之一的宝瓶口。①从地望讲,此说与《元和郡县志》的记载相符。但天彭门早在李冰以前已流传民间,故此说只能说明李冰曾利用天彭阙作为内江的进水口,没有说清它原有的功能。
(3)认为是“古代彭、天二族立国的地理标志”②。此说比较符合实际,因为无论如何它总是上古氏族部落遗留下来的地面标志。但此标志起何作用,未曾说明,未免失之笼统。
如前所说,笔者以为天彭阙是古蜀先民的“观象台”,具体说或是后世“土圭”的原型;土圭就是仿其形制由人工制成的一种观象仪器。其证有四:
(一)天彭阙的形制和作用与土圭相同
土圭包括“圭”与“表”两个部分,所以又名“圭表”。表是直立的标杆,圭是平卧的尺子。表置于圭的南、北两端,与圭相交成直角。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犹存有明代正统年间所造
① 魏达议:《天彭阙.离堆.汶水》上,《文史杂志》,1986年1期。
② 《彭县地名录》,第236页。
的一具上圭,其形制即是如此。天彭阙的两座山即等于土圭的两个表;诸书称此两山“如门”,“如阙”,“相互对立”,都有山与地面相交成直角涵义。据笔者所知的天彭阙的两座山都是南北对立的。如彭县的景山在江之北,老君山在江之南。宝瓶口两岸的石山也是南北夹峙。松潘的天彭阙据陈先登《蜀水考》、杨守敬《水经注疏》以及民国《松潘县志》所说,在今黄胜关。上文所说的红衫子山和韩婆婆山也不例外。土圭形制的一个条件,天彭阙莫不具备,绝不是偶然的巧合。
据《周髀算经》的记载,土圭的作用是:
其一,定方位。日出日落时太阳照在表上的投影不同,将日出时表影的端点与日落时的端点联成直线,此线即为正东正西。此联线中点与表脚联成直线,此线就表示正南和正北。
其二,根据日出日落时表影角度的不同变化,以确定一天之内的时间变化。
其三,定季节。主要是每天正午的一瞬间测其日影的长度,由于夏至这天日影最短,冬至日影最长,所以计算两个冬至或夏至之间的天数,便是一个回归年的时间,以此定季节。
天彭阙的功用也当与土圭相同,但其准确度显然不如后来的土圭。
(二)天彭阙与土圭的发展演变有关
据郑文光说:“土圭出现以前,表影落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很不容易量得准确。土圭一般是石制,可以磨得很平滑,后世还出现了铜圭,精确度更高了。”①天彭阙也是逐步演变的。《常志》等书记的是两座对立的山。大约后来人们发现两
① 《土圭之法与璇玑玉衡》,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油印本。
块对立的大石,同样可以测量日影,故刘昭注《后汉书》以及《元和郡县志》则记有“两石相对如门”,用石头代替山头作表。圭则是先用江面的水平,后来则用地面代表。这种演变今天看来很简单,上古先民却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我国土圭的创制年代已不可考,但从天彭阙与土圭的演变付程推测,二者或可联系起来成为一个发展的系列,即:先用两山测日影,次用两石,再用石质土圭,最后用铜质土圭。
(三)《山海经》的记载也可证明天彭阙的功用在于观测天象
《大荒西经》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吴姬天门, 日月所人。有神人面无臂,两足反属于头山,名曰‘嘘’。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这里的天枢,不仅是指北斗第一星,也是说明日月山为天门的转轴。吴嫗天门或系指吴姬族的观象台,其形制与天彭阙同,不过它的两座山是用“嘘”这位神的两足朝天宋表示的;其功用是观测“日月所入”时的投影,同样是为了定季节。
这段文字有神话的成分,但却是天彭阙这类观象台的最原始的资料。同时还揭示了《国语.楚语》中颛顼“绝地天通”的秘密。过去学者们对《楚语》的“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作过种种解释,终莫能定。据此看来,《楚语》此文系源于《山海经》。所谓“重”和“黎”是两位专司天象的巫师。邛,为印字之误。①印者测量、量度也。川东人至今仍称量米为“印米”,量尺寸为“印尺寸”,可证。献,指北斗七星。《汉书.王莽传》“立斗献”,颜注“献音羲,谓斗
① 袁珂:《山海经校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404页。
魁及杓末”即可知。故“重献上天”是说重到山顶(《说文》“天,巅也”)上观察星体的运行。“黎邛下地”是说黎负责测量地面上的日影。所以《周礼.考工记》说:“识日出之景(古影学)与日人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重夜间在山顶上观察北极星出现的时间,而黎则在白天测量地面上“日中之影”,两人观测的结果互相参证,才能“以正朝夕”,即准确地测定季节时令。这在我国天文学发展史上,是一个重大的改革和进步。但这项工作和祭祀鬼神一样.巫师们有“专利权”,一般群众不得过问。久之,观象台就被神化为“天门”即所谓鬼神精灵游荡之所。《山海经》中还有“猗天苏门”山、“丰沮玉门”山,都与天彭阙的作用相同。
(三)从李冰治水的活动也可以看出天彭阙的功能
《常志》记李冰治水,开头就写他在今松潘发现天彭阙,“冰能知天文”,懂得它的功能,便加以利用,“从水上立祀三所”。这三所祀祠与他在灌县“玉女房下白沙邮作三石人,立三水中”的作用一样;名为镇水,实际是测定水的流量。近年灌县出土了东汉造的李冰石像和持锸石像,魏达议同志据此考证出秦时三石人的位置,据称是在白沙邮、湔堰、羊摩江口各置一具。在白沙邮者为测其分水前的总流量,其余为内、外江的分水流量。①据此也可对松潘的三所祀祠作些推测:今元坝子西面仍存有“川主庙”一所。川主者,李冰也,可能这是“三祀”的原址之一,用来测量北面两条支流汇于元坝子后的总流量。其余二祀,可能一在其东北支流即小西天以南一带;
① 魏达议:《成都平原上的人工河流》,《资料》(原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主编的内部学术刊物),1975年第4期。
一在西北支流即黄胜关附近,或即韩婆婆山下的武庙原址。此三祀既是“从水上”,可能神像就设在水里,与灌县出土的李冰石像一样,是当作水则用的。由于当时山区人们缺乏准确而统一的计时工具,天彭阙就被他派上了用场。当人们从天彭阙得知季节时间,又从祀祠里看到了水量,于是岷江源头四季的流量多少,何时爆发洪水,便可以一目了然,对下游湔堰的修建,作用是重大的。
在灌县,李冰还将当地的天彭阙改建为郫、检两条人工河流的进水口即今宝瓶口,这里正当成都平原冲积扇的顶点,水经此向南和东南流,才能适应平原的倾斜方向,使郫、检畅通无阻。①由于宝瓶口原系天彭阙的两座石山,可使此进水口不变形,保持内江的正确流向;而且在开凿时也不用从中劈裂,只适当斧削两岸石壁即可。所以《常志》写李冰“积薪烧之”的凿岩妙法,只写在今宜宾的赤岩山,而“壅江作堋”时并无此记载。
以上仅就天彭阙的地望、功用及有关问题进行了些粗浅的探讨,或可由此窥见古蜀国文化之一斑。水平有限,望大方之家不吝赐教。
① 魏达议:《成都平原上的人工河流》,《资料》(原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主编的内部学术刊物),197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