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子•品诗7首《印度老虎，秘鲁驼羊，立陶宛农民》《胡同里的店》《冬日，黎明到来之前》《铁们》《*》《长大后才明白》《Greg》

注：排名不分先后，按时间顺序

黄平子读明迪《印度老虎，秘鲁驼羊，立陶宛农民》

———磨铁2020年度最佳诗歌100首

印度老虎，秘鲁驼羊，立陶宛农民

明迪

早晨5点，我们进入老虎区

坐在吉普里不敢出声

9点钟有一点动静，我们屏住呼吸

想象一群老虎冲出来

10点钟又有一点动静，我们想象老虎

从树顶上飞过，落在林间空地

11点钟一阵风吹过，我们想象一只老虎

被猎人打死，拖到吉普跟前

12点我们扫兴而去餐馆，服务生说必须说梵语

老虎才会出来，原始动物见生

在秘鲁，马丘比丘深山，一只驼羊

据说与印度的孟加拉虎一样古老

我对它说起古汉语，它不理我

我用梵语说了一声“太阳”，它瞪大了眼睛

这句梵语就是“秘鲁”，Peru

我在立陶宛栖居，一个农民教我的

他说南美有个印加王国，金子像阳光一样落下

他祖先为了黄金，追踪太阳而去

黄平子读诗：“早晨5点，我们进入老虎区/坐在吉普里不敢出声”，去看老虎。“5点”，写时间之早。“不敢出声”，写“我们”之紧张。既怕被老虎吓着，又怕吓着老虎。“9点钟有一点动静，我们屏住呼吸/想象一群老虎冲出来”，等了四个小时，才有一点动静，这老虎真沉得住气！“我们”真沉得住气！“屏住呼吸”，写紧张到了极点。“一群”，想象老虎之多。“冲”，想象老虎之猛。“10点钟又有一点动静，我们想象老虎/从树顶上飞过，落在林间空地”，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这老虎是在化妆吗？难不成它要化身为骑着扫把的巫婆？“11点钟一阵风吹过，我们想象一只老虎/被猎人打死，拖到吉普跟前”，哈哈，这是传说中的风声鹤唳吗？是的，这老虎真该死，害“我们”等了这么久。“12点我们扫兴而去餐馆，服务生说必须说梵语/老虎才会出来，原始动物见生”，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原来是一群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的老虎！不看也罢。“在秘鲁，马丘比丘深山，一只驼羊/据说与印度的孟加拉虎一样古老/我对它说起古汉语，它不理我/我用梵语说了一声“太阳”，它瞪大了眼睛/这句梵语就是“秘鲁”，Peru”，由印度到秘鲁，由孟加拉虎到驼羊，由古汉语到梵语，用一个荒诞的事例证明服务生的荒诞言论。“我在立陶宛栖居，一个农民教我的/他说南美有个印加王国，金子像阳光一样落下/他祖先为了黄金，追踪太阳而去”，由秘鲁到立陶宛，由驼羊到农民，由眼见为实到耳听为虚，由现实到传说，故事越讲越玄乎。这是诗歌版的《一千零一夜》。2021年9月17日9点02分

黄平子读蓝石《胡同里的店》

胡同里的店

蓝石

胡同里的店

插着颜色鲜艳的国 旗

小王家常菜

剪一剪美发店

装修设计店

鳗鱼日料

台湾卤肉饭

只有足疗店几个字

发出微弱

有些自卑的光

我停下车

问老板

你的店为什么不插国 旗

他吸了口烟

社区今天发旗子的时候

我也问过

他们不说话

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觉得

我的店不配爱国吧

黄平子读诗：“胡同里的店”，当然是小店。“插着颜色鲜艳的 国旗”，该不是迎检吧？也可能是大庆？平时只有政 府 部 门、事业单位、学校等会悬挂国 旗。“小王家常菜/剪一剪美发店/装修设计店/鳗鱼日料/台湾卤肉饭”，这是列举胡同里挂国 旗的各种小店。“只有足疗店几个字/发出微弱/有些自卑的光”，特写足疗店，重点在招牌上的灯光。“微弱”，“自卑”写灯光昏暗。前者是客观描述，后者是主观猜测。“我停下车/问老板/你的店为什么不插国 旗”，“我”是好事者还是督 察员？“他吸了口烟”，细节描写。借吸烟，斟酌一下字眼。“社区今天发旗子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们不说话/继续往前走”，交代其他店旗子的来历和自家店没有旗子的原因。有的事可以做不可以说，有的事可以说不可以做，有的事不可以做也不可以说，有的事可以做也可以说。“可能是觉得/我的店不配爱 国吧”，呵呵，这店老板真逗。有的事是不可以挑破的哦。就像窗户纸。小心有西北风吹进来！2021年9月17日8点23分

黄平子读莫渡《冬日，黎明到来之前》

———磨铁2020年度最佳诗歌100首

冬日，黎明到来之前

莫渡

黑暗中

我听见头发抚过枕巾的婆娑

接着一双手

开始摸索

胸 罩套过她的脖子

调整吊带时

两根皮条在她的肩胛骨上

发出啪啪的轻响

她或许也调整了乳 房的位置

掂起

又缓缓垂下

然后是

又一阵婆娑

一双手穿出内衣袖口

接着是双脚

穿过裤管

在这黑暗中

色彩不再具体

她摸索牛仔裤和袄的声音

像下雪

接着是金属拉链闭合

暗扣咔嗒

如同冰裂

黑暗的清晨她起身离开

黄平子读诗：“黑暗中”，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没有开灯的黑暗。不开灯，是为了不影响“我”睡觉吗？还是其他原因？“我听见头发抚过枕巾的婆娑”，写“她”要起床了。“接着一双手/开始摸索/胸 罩套过她的脖子/调整吊带时/两根皮条在她的肩胛骨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她或许也调整了乳 房的位置/掂起/又缓缓垂下”，这是摸索着穿戴胸 罩的过程。“我”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方面说明“我”此刻非常清醒，另一方面说明“我”对“她”的一切非常了解。“啪啪的轻响”，是一个声音细节，“掂起/又缓缓垂下”，是一个动作细节。“又一阵婆娑/一双手穿出内衣袖口”，这是摸索着穿内衣的过程。这里的“婆娑”是指穿衣服的声音好听吗？“接着是双脚/穿过裤管”，这是摸索着穿裤子。“在这黑暗中色彩不再具体/她摸索牛仔裤和袄的声音/像下雪”，这是摸索牛仔裤和袄的声音。因为是冬天，所以自然有了下雪的比喻。“接着是金属拉链闭合/暗扣咔嗒/如同冰裂”，这是摸索着拉拉链、扣暗扣的声音。由下雪到冰裂。“黑暗的清晨她起身离开”，“她”这么早离开，是要去上班吗？还是白居易所写的“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这个冬日的黎明，好安静啊。2021年9月17日17点58分

黄平子读南人《铁们》

——《新世纪诗典》3820

铁们

南人

一块吸铁石

吸住了

许多铁

紧密

团结

他命令它们

赶紧行动起来

做成刀

做成剑

做成枪炮

赶紧去战斗

铁们

全都听见了

可一个个

全都

动弹

不得

2021-03-09

黄平子读诗：“一块吸铁石/吸住了/许多铁/紧密/团结”，“吸铁石”就是磁铁。所谓紧密团结，就是铁们被吸铁石束缚住了。“他命令它们，“他”是谁？如果是吸铁石，为什么不用“它”？后面的“它们”同样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它们”当然是“铁们”。“命令”一词说明“他”是“它们”的上级。“赶紧行动起来”，说明情况紧急。“做成刀/做成剑/做成枪炮”，这是对“铁们”的分工。“赶紧去战斗”，这是对“铁们”下达的任务。“铁们/全都听见了/可一个个/全都/动弹/不得”，磁性缘于电子的运动。在大多数物质中，电子运动的方向各不相同、杂乱无章，磁效应相互抵消。磁铁之所以表现出强磁性，简单地说，就是磁铁的电子自旋在小范围内自发地排列起来，形成一个自发磁化区。磁铁要想获得磁性，电子就得失去自 由。吸铁石让铁们的紧密、团结，无形之中也束缚了铁们的电子。失去了自 由的铁们，怎么去战斗？2021年9月18日9点08分

黄平子读莫高《迷人的肺炎》

黄平子读诗：第一小节，写“我”患了典型肺炎。“从三月到五月”，说明患病时间之长。“一直被咳嗽缠绕”，这是典型肺炎的症状。“鼻炎，喝酒，引发哮喘”，这是典型肺炎的发病原因。“我没有选择去医院/或者做核酸检测……直到绵阳成为低风险地区/我才去做了检查”，这是典型肺炎拖了这么久的原因。“好的，不是新冠”，这是暗自庆幸。一个人不得病最好，如果要得病，当然希望是小病。第二小节，由自己的肺病回想到十九世纪上半叶的肺病：“十九世纪上半叶/肺病是'艺术家死亡的方式’”。“拜伦渴望自己患上肺病”。“诗人济慈、雪莱、爱伦·坡/小说家夏洛蒂·勃朗特、陀思妥耶夫斯基”“祈求上帝让自己感染”肺病。“法国小说家乔治·桑”赞美自己得肺病的情人肖邦。“大仲马/也假装自己得了肺病”。十九世纪上半叶的艺术家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得肺病？说来搞笑：因为得了肺病的人“垂死之时也是那么地好看啊”；因为得了肺病的人“拥有一张/苍白的，潮红的脸”；因为得了肺病的人会“无比优雅地咳嗽”。第三小节，由回忆重返现实：“时代不再浪漫”，肺炎变得该死。“人们一听到我咳嗽/就脸色发黑”，人怕传染。“连家里三只猫都避我远之”，猫怕传染。“例外的是“我”的妻子：“当我在床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只有“我那糟糠老婆守在床前”。莫高的诗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病后杂谈》，现抄几句作为结尾：“生一点病，的确也是一种福气。不过这里有两个必要条件：一要病是小病，并非什么霍乱吐泻，黑死病，或脑膜炎之类;二要至少手头有一点现款，不至于躺一天，就饿一天。这二者缺一，便是俗人，不足与言生病之雅趣的。”是时，窗外警报声大作。今天是9月18日。勿忘国耻。2021年9月18日10点

黄平子读香香美食居《长大后才明白》

长大后才明白

香香美食居

小时候

总以为大灰狼是坏的

不是吃兔子

就是吃绵羊

长大后才明白

饲养的兔子和绵羊

不仅仅毛可以薅

还可以

任意宰杀的

凶恶的大灰狼

不可以

它是国家

二级保护动物

黄平子读诗：“小时候/总以为大灰狼是坏的/不是吃兔子/就是吃绵羊”，小时候，什么东西都要分个好坏。人要，动物也要。在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里，那些强势的、聪明的动物大多数是坏蛋。大灰狼是坏蛋，狐狸也是坏蛋。关心弱小，同情弱小，没错。如果过了，就是奴性教育。其实兔子和绵羊也会破坏草场。不过这是题外话。“长大后才明白/饲养的兔子和绵羊/不仅仅毛可以薅/还可以/任意宰杀的”，这不仅是兔子和绵羊的命运，也是一切弱者的命运。兔子和绵羊不仅数量多，还可以驯养。凡是多而驯良的东西，都不值得珍惜。“凶恶的大灰狼/不可以/它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大灰狼当然不可以任意宰杀，因为它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凡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都该保护。《礼记》不是早说了吗：“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兔子和绵羊都是庶人，大灰狼是大夫。2021年9月16日20点56分

黄平子读莫沫《Greg》

———磨铁2020年度最佳诗歌100首

Greg

莫沫

你

夜蝴蝶

一个逗号

感叹号

我的心的X光片

停留在空中的

梦游者

原子弹爆炸的

云朵

飘在一个

封城

的夜晚

黑色的蝴蝶

波尔多的

仙子

照在河水

兰花

的倒影

你上路了

偷偷地走了

我的

不会唱歌的

布头娃娃

你是我

一直不敢拥抱的

黑暗

你脆弱的翅膀

滑翔在

风雨中

穿过

你是

通往

天堂的

彩票

注：Greg是莫沫在疫情期间认识的一个法国物理学家朋友，患有重度抑郁症，2020年12月在波尔多去世。

黄平子读诗：“你/夜蝴蝶”，蝴蝶多在白天出来，夜晚出来的极少。这个比喻是说“Greg”是一个另类。“一个逗号”，逗号表示一句话中间的一般性停顿间隔。这可能是暗示“Greg”的不正常逝世。“感叹号”，感叹号表示惊叹、感叹或号叹。这可能是对“Greg”逝世的惊讶和感叹。“我的心的X光片”，通过“Greg”，可以看透“我的心”。“停留在空中的/梦游者”，睡眠障碍加幻想症。“原子弹爆炸的/云朵/飘在一个/封城/的夜晚”，蘑菇云是核裂变的产物，神奇、美丽、壮观、也危险。裂变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黑色的蝴蝶”，黑色代表神秘，黑蝴蝶暗示的是玄幻和不可琢磨吗？“波尔多的/仙子”，波尔多，法国西南部城市，新阿基坦大区的首府，同时也是吉伦特省的省会。这是在暗示“Greg”的籍贯吗？“照在河水/兰花/的倒影”，兰花是花中君子。兰花的花语是高洁、淡泊、热烈、自信、友谊和美好。兰花倒影在水中，又多了一层虚幻。“你上路了/偷偷地走了”，写“Greg”的逝世。“我的/不会唱歌的/布头娃娃”，这是在用米切尔·恩德《布头娃娃》的典故吗？“你是我/一直不敢拥抱的/黑暗”，黑暗会给人带来恐惧。“你脆弱的翅膀/滑翔在/风雨中/穿过”，这个句子从语法的角度涉嫌杂糅。“滑翔”和“穿过”保留一个更顺。“你脆弱的翅膀”怎能抗击风雨？“你是/通往/天堂的/彩票”，彩票的中奖几率那么低。通往天堂的希望该是多么渺茫啊。愿你中奖！2021年9月19日10点52分

作者简介：黄平子，男，70后，教师，在《新世纪诗典》、《磨铁读诗会》、《诗快报》等发表作品。写作是一种编码的过程，阅读是一种解码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