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于绍江：走出西施庄

1974年元月14 日，农历1973年腊月22日，小年前的那天下午。五河县一中一溜排带走廊的第三间教室的门上，红漆写着{高二二班}的教室里。我用粉笔在黑板上澜熟的写下{毕业典礼}四个漂亮的仿宋体。这时候班主任吴老师殃殃的走进教室。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同学们，今天是最后一课，高中阶段到此为止，从明天开始你们都是劳动人民了，回去后日出而作，人落而息吧”。紧接着她又在我的四个字上写下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转身而去，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角间有个闪亮的晶体。

我步行十八里路来到了沱河边的西施庄，尤于都姓施，分东施和西施两个生产队，我的家就成了西施庄。 回家的第二天就是小年,  虽然在当时我也算饱读诗书 ，可是别无他长，被派到农活组。这个组都是清一色的妇女组成的，当天我随着她们到山上修机耕路。一到地头我就傻了眼，小雪后的雪水灌满了麦茬田，要把尺把宽的田埂修成三米宽的土路必须先脱掉鞋袜下到雪水里。这时候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都卷起裤腿下了去，我也咬着牙下了田，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心冷到屁眼沟，条件反射的一连串放出几个响屁，引的几个老妇女哈哈大笑，大姑娘看见我这个熊样也用头巾掩着嘴偷笑。我接二连三的打了几个喷嚏，只觉得肚里翻江涛海起来，哇的一声把早上的饭全吐了出来，满脸的鼻涕和泪水交相辉映，当时我真想一个地缝钻进去。妇女队长二蛋妈说：“乖乖，狗日的咋着了，没有用的怂货快回家吧”。在百般的嘲笑中我一瘸一拐的爬上田埂，劳动给我上了第一课。

日子就这样的过着，生产队叫我干记工员，我这个大老爷们整天跟着妇女们的屁股后边转，就像一条跟屁股的狗。有一天我路过村小学，听见孩子们的读书声，心里一动，凭着我一个高中生教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于的，于是我把这个想法跟三哥说了，三哥虽然是公社的干部，他想了想对我说，这个事得公社徐书记说了算，你不是和徐书记女儿徐倩倩是高中同桌吗？你可找她帮帮忙呀。我想也是呀，徐倩倩和我高中二年还是有感情的，对！找她帮忙去，可是这件事却深深地刺痛了我，也改变了我。`

那天下午我特意换了三哥退伍时的军服，特意的打扮一下走到公社徐倩倩的家，在一棵大槐树下坐着一个胖老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正想向他打听徐倩倩，没想到徐倩倩花蝴蝶的般的迎了出来，她热情的把我让进客厅，老同学相见很是高兴，她现在是县剧团的演员，当她问我找她有什么事时，我吞吞吐吐说明了来意，她听后半天没吱声，这时候有人喊他吃饭，我看见她有为难的表情，赶快起身告辞。他把我送出门口，我看见那个穿着一把捋大裤衩老头面前的小桌上切着一盘咸鸭蛋，淡红的颜色很是诱人，一盘淡黄色的油炸花生米，一小盘猪头肉，旁边的一壶明光优液喷香。当徐倩倩像他爸爸介绍我时，他甚至没有正眼夹我一眼，悠闲的夹着一块蛋黄往嘴里塞，美美的呷了一口酒，我当时又炯又生气，赶快转身一阵风的逃离，带起的一股尘土沙尘暴般像小桌涌去，胖老头很不高兴，一边用扇子赶着灰尘，一边发着脾气。我发疯似的狂奔着，嘴里不住的嚎叫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雇”，

时间很快的到了1977年，我记得是那年的10月21早上，,生产队的高音喇叭一声春雷，恢复大学招生考试了，全国统考时间是12月15，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当时我十分为难，虽然恢复高考，可是我课程丢下几年了，在学校的课程早就就稀饭下肚了，我能行吗？妈妈看我唉声叹气的样子发火了。你这个孬种，你知道左邻右舍怎么埋汰你吗？说你这个龟孙子放屁都不臭，还想考什么大学呢，你也不吃馒头争口气，说着说着妈妈嚎啕大哭起来，妈妈的眼泪震撼了我，这时候我眼前不禁呈现那个徐胖子对我不屑一顾的一幕。妈妈说的对呀，人活在世上被人看不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公社报了名，参加文科高考。

天太热了屋里的蚊子一抓一大把，点的菜油灯又不敢煽扇子，下半夜了一阵凉风袭来直犯困，我用衬衣把头裹起来，高考的激情也迫使我学古人的样子，用书夹子把头发夹起来系在窗棂上，人争一口气佛争一口香，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小屋里呆了几十天，当我走出小屋到考场时整个人几乎虚脱了。文科的考试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确实就是高中四个学期的总和。五门功课很快的就考完了，语文的作文题是{路}三十分，我第一个交了卷，因为路我太深刻了，想起那年修的机耕路我历历在目，二千字的要求一就而成我也不管它走题没走题。考数学题时我遇到了麻烦，其实题目是发灰题书本上没学过：一台拖拉机的电机是每分钟是1400转，它带的风扇要求每分钟150转，要求分三个轮子变速，问三个轮子的直径分别是多少？共10个大分，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这十分丢了就完了，我当时真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监考老师下台来收我的卷子，我说我还没作完呢，我豁的站了起来，左手和左胳膊压在卷子上，左肩膀抵住监考老师的手，就在这个一压一弓一瞬间我闪电般的看到了答案，这是倒算题，我曾经见过，我撅着屁股歪歪扭扭的作完了，卷子被监考老师抢走了，他狠狠地的瞪了我一眼，并骂我一句日本话，山野莽夫。

九月上旬，旱粮已成定局，那天下午我到供销社去打煤油，在回来的路上听一群人讲，西施村姓于的的学生干上了，我们这里把考上了都讲干上了，我一听心里一激灵，我们村连我三个考生，三叔家的香姐是民办教师，有时间复习，四叔家的五第是去年高中才毕业很有优势，不像我天天参加劳动，那干上的肯定不是我了。想到这里我一抬头看见西山的残阳，真是；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我匆匆忙忙的回到家里，母亲不在家，我慌慌忙忙的翻出同学在广州打工的地址，把几件换洗衣服打成个小包袱朝车站奔去，一个不祥的决定驱使我赶快走出西施村，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火车是晚上九点的，我买好车票，对着生我养我的西施村，遥望着我的母亲心里默念着，再见吧今晚我就要离开你了！我进站后心里非常愁倘，多么想再见妈妈一眼呀，这时候我忽然听到妈妈哭喊声，捡票口一片骚动。我回头一看，只见妈妈发疯一般的往站台里挤，她手里拿着一张粉红色的纸一边摇晃着，一边高喊；“三儿，三儿，你干上了!你干上了，”这时候火车进站了，捡票员拼命的拦着妈妈, 我发疯般的甩掉肩头上的小包裹朝妈妈奔去，我一把抱住妈妈瘦弱的身体，只觉得她的身体微微地发抖，手里的那张录取通知单不停的摇晃着。那上面有我的名字，豁然出现一行;”你已经被我校中文系录取，”下面盖着安徽大学的红印章，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冉冉的照在南山嘴上时，妈妈对全村人吼起来了：“我家老三干上了，他不是孬种，火车不是推的，牛逼不是吹的，南山不是堆的，是他自己干上的”。我赶快把妈妈拉进屋，说妈妈你说的什么呀！

二十多天后，安徽大学的吉车把我带走了，来送行有很多父老乡亲，公社的干部也来了，其中徐倩倩的爸爸徐书记，那个胖老头也笑容可掬的握着我的手，这毕竟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也为公也为了他争了光。从此我也走出西施庄。当我坐在车上回头望去，初夏的太阳照在金光闪闪的小山村，几年来为了那份初心，为了那个梦想，我终于走出了西施庄。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