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三五千万都不算赚到钱,赚1个亿以上才算赚了点钱。”这是如今在彭场镇流传颇广的一句话。
从武汉城区向西驱车100公里,便可到达彭场镇。一场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让彭场镇“一炮而红”。作为防疫的“硬通货”,今年以来,口罩和防护服在全球的需求量暴增,这对有着“无纺布之都”称号的彭场镇来说,是史无前例的机遇。
誉诚布制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周利荣向《棱镜》介绍,她2015年正式入行,主营防护服,100多号工人的规模在彭场镇246家规模以上的无纺布企业中,顶多算个中小型企业。因为订单少,厂家多,一年到头只有3-5个点的净利润,2017年甚至还亏损了几十万元,2019年全年产值不到4000万元。仙桃当地一家银行行长也对《棱镜》表示,今年春节之前,好几个无纺布厂的老板都跟他说准备转行,“因为利润空间太小了”。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改变了行业的颓势。作为重要防疫物资,口罩和防护服的需求量大增,彭场镇大大小小的无纺布厂开足马力,满负荷生产。数以亿计的口罩从这里被运往武汉、全国,以及海外。
彭场镇一防护服生产车间
据彭场镇当地政府一位人士介绍,疫情期间,湖北省80%的防护物资由彭场镇提供,省防疫指挥部每天在彭场镇调用4000万只口罩;在全国医用防护服生产量都不大的情况下,彭场镇每天给湖北省提供3万件防护服,接近全国生产总量,后面一度达到每天5-7万件。为了抢购口罩,疫情期间,湖北当地最大的民营医药企业九州通甚至派了十多个人专门驻守在彭场的口罩厂,出多少货就拿多少。“库房门口就像拍卖一样,不同药企的人在门口等着,一会一个价。”九州通相关负责人回忆道。
疯狂的市场行情带动整个产业链,从上游机器、原材料价格到人工、再到防护品价格都上涨了数十倍;相应的,防护品的净利润也在上涨。以口罩为例,疫情之前工厂卖一只口罩仅能赚几厘钱,疫情期间最高能赚3块多。“因为高价原材料,我们卖给老外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周利荣坦言,以前出口一件防护服只能赚几毛钱,现在可以赚几块钱,一年的利润率也提高到8-10个点。目前她工厂的订单已经排到12月底,因为担心后续原材料价格还会波动,“不敢接单了”。年初,仙桃本地85后青年向前在网上刷到疫情的新闻,隐约觉得口罩这个行业会爆发,于是,他拉上几个朋友一起投资建厂房、买设备、做口罩。据他称,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每人就赚了几百万元。“你算算,一台普通的自动口罩机一天能生产5-6万片口罩,一片口罩净赚3块多,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向前反问《棱镜》道。在彭场镇乃至整个仙桃市,类似的财富故事每天都在上演。“疫情期间彭场镇的口罩大王一天能赚两台劳斯莱斯。”小镇青年向前习惯用车来作为衡量一切财富的标尺。“我周围好几个朋友都换成100多万的车了。”而到了3月13日解封之后,用向前的话说,“整个仙桃都疯狂了。大家见面都是在聊口罩、做口罩,上至60岁的花甲老人,下至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比起向前这种“小打小闹”的个人作坊式生产,那些进入行业多年,动辄员工上千人的无纺布大厂老板们,才是赚得盆满钵满,所以才有了最开头那句“赚1个亿以上才算赚了点钱”的口头禅。武汉一家银行的管理层对《棱镜》透露,早期他们曾给仙桃一家无纺布厂放了300万元的小企业贷款,如今,连银行行长见他们老板都得排队。“以前有贷款需求的现在根本不需要钱了,反而还在我们银行存了20个亿。”前述仙桃当地银行行长也告诉《棱镜》,无纺布行业的爆发也给该行带来了发展机遇,今年前3个季度,该行的人民币存款余额较年初新增了40多亿元,超过前四年新增存款的总和。巨大的财富效应甚至搅动了周边武汉的房地产市场。武汉某开发商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棱镜》,他们位于武汉的一个单价4.5万元起的豪宅楼盘,这几个月都被仙桃口罩厂的老板们买走了,“一套几千万元,还都是全款”。为此,他们还特意派员工去彭场镇当地拓展客户。随着疫情期间防护品行业量价齐飞,加之封城、防疫因素,让彭场镇无纺布厂“一工难求”,工人的工价也涨了数倍。到今年10月份,周利荣工厂的产值已经达到4亿元,较去年全年翻了十倍。据周利荣介绍,在接到政府“保供应”的任务后,大年初二她们工厂150多名工人全员上岗,初五开始招外地工人,每人每天保底1000元,按计件工资三天一结算。在疫情最为严重的2、3月份,工人发4倍工资;4-7月份发3倍工资,均包吃包住;7月份至今,仍然是2倍工资。这也意味着,疫情期间一名熟练工人一个月最高可拿6万多元,最低的也有3万多元。在国内恢复正常之后,目前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有2万多元。要知道,仙桃其他行业的工资水平也就2000—3000元。
不过,跟机修工的工资相比,月入6万就不值一提了。据《棱镜》了解,由于懂机修的工人相对较少,加之疫情期间交通受阻,机修工一天的工资为3-5万元甚至更多,这期间市场行情为:安装一台设备5万元,修理一台设备1万元。向前告诉《棱镜》,他们口罩厂的机修工,疫情之前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钱工资,平时还代跑滴滴。疫情期间总共赚了几百万元,最多的时候一天赚了20万。“如今他钱赚够了,已经不在我们厂里做事了。赚钱了就飘得很,我们赶产量的时候让他去修个机器,他说要抽根烟再去。”这让向前很是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