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飞过屋顶

清晨四点半，听到窗外有鸟雀发出“丢儿”的一声鸣叫，只一长声，带着短促的尾音，清脆响亮，余音绕耳。这声音由远及近，刚擦到耳际，倏忽间便已消逝。急急地开门去寻，苍穹之下，并无这鸟的身影，只有瓦蓝天空上的几朵浮云，以及布谷鸟“咕咕”和麻雀的“唧唧”叫声。这是一只什么鸟？我并不认得，也不曾见识过，然而，潜意识里，我却认定它就是传说中的知更鸟。

网上说知更鸟也叫红襟鸟、知更雀，是一种小型鸣禽，是每天最早出现的鸟。知更鸟声音婉转清丽，可以模仿多种叫声，并不冬眠或夏眠，只是人们太喜爱它，不想它有蛰伏期，总希望它清醒，所以用蛰伏千年来比喻爱的深沉。这个清晨，我听到的这声鸣叫，真的是知更鸟吗？我没见过，亦没有听过，可我分明就想到了，它是一只知更鸟。

郊外的清晨似乎来得早，窗外第一缕光照进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这些光，把沉睡的人唤醒，光在脸上爬来爬去，痒痒的，人不得不醒。醒来了，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是醒的最晚的一个。屋檐下的杏树醒了，门外的杨树醒了，岔路口的榆树醒了，所有的树叶子都在晨风中摇摆，一片一片互相碰撞，发出“莎啦啦”的响声。紧接着，大地上的植物也醒了，草木香气渐渐弥漫，浅薄的雾气笼罩在地表之上，早起的人想伸出手去抓住它们，结果只是徒劳。这些香气和知更鸟的叫声一样，突兀地就消失了，似乎从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

喜欢清晨时一个人的漫步，身处郊外，远离尘埃，做一场深呼吸，如同和这个夏天谈了一场恋爱。然而热恋总是短暂，很快太阳就升到半空，香气散去，叫声被风声掩盖，一场夏天正式开始。在大地上走着，一步步走近季节的深处，也轻唤一声，许身体里面蛰伏的那些欲望一点点骚动起来。——夏天，总是闷热的，是小处女，是鬼故事里的小妖小兽，是一伸手就可以握在掌心的微小确幸。

知更鸟在我的屋顶叫了一声，就飞去了别人那里。怕是有远方来信，唤它前去。它一路急匆匆而来，在我的屋檐上、烟囱上、在屋顶瓦脊的青苔之上，只急促地叫了一声，就去匆忙赶它的路。它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唤醒一个沉睡的人心里的一个夏天，不知道它的声音带来了爱情的信息，它只是那么悠悠地“丢儿”的一声，就叫人失了魂魄。它终是不在意的，它在这里叫过了，就去别的地方叫，这里有夏天，远方还有无数个夏天。它因此展翅而去，“丢儿”、“丢儿”的，不留影踪。

我看过很多夏天里的鸟雀，它们有着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羽毛，它们也在夏天的清晨鸣叫，一声短，一声长，高高低低有韵脚。我却从不曾像我热爱知更鸟一样，热爱过它们。知更鸟是有颜色的鸟，蓝知更鸟代表的就是爱情啊。它们不用把叫声提高分贝，它们只是“丢儿”地一下，就让人间从此有了期盼和希望。

这个清晨的四点半，一只知更鸟飞过我的屋顶，我不曾见到它的身影，却似乎知道它会在这个时间飞来。果然，它飞过去了，并且“丢儿”地叫了一声。我心里满是欢喜，知道我的夏天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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