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2019

自觉成衰晚，渐趋向佛道，悠然独往来，水静唯平好，镜多印心境，空空无定处，夫天地光阴，不过传舍逆旅也，对于这些变化，自谓其言：知岁月以安身，观自性以随心。年终一日，雪霁转阴，前往宝成寺探访，内有元代石刻一处，浮雕麻曷葛剌像，为密教战神大黑天，左右协侍普贤和文殊，匀着金刚忿怒相，国内孤例，甚为稀有。宝成寺实为一处遗址博物馆，除了一面石壁刻像，建阁栏护，另辟三间厢房为宣藏馆，一间介绍造像来历、文物和相关人物事迹，余下两间收藏藏传佛教红黄花白四教，并陈密宗佛像和法器，令我意外的是，馆藏一尊欢喜佛，生平首次见到，据说故宫有藏，但常人不得见。藏传佛教属于大乘密宗，北传佛教，以大小乘并重，显密双修，见行前重，仪轨繁琐，佛像众多为其特片，与南传佛教、汉传佛教一起形成三大佛教地理体系。据我经验，藏地佛像容易识别，其相多蜂腰肥臀，曲线婀娜，面盘清秀，也有众多面目狰狞的金刚法王像，一些密宗祖师像，衣饰别于内陆，一看更知；汉地佛像多敦厚安宁，眉目慈祥，虽有一些丰姿秀美的菩萨像（多为观音），但从衣饰、髻发和情态上，仍易作分别，除却四大天王，几无忿怒相。宝成寺为国保单位，地处南宋皇城旧址，偏安闹市街区，也无人迹，一间小院，三方岩刻，四张供桌，几盘水果，安守于一株古木下清静度日。随后往紫阳山而去，发现几处时刻，有山脚的米芾真迹“第一山”，山间的朱熹手迹“吴山第一峰”；半山腰另有一方线刻水月观音，神情安详，衣带飘飘，飞临一小方池水之上。暮色近晚，原路归返。

元旦日，阴天，雪融，微寒。闲自访云山，走一条熟悉的路，越近山顶，越多雪迹，满树银枝，山道幽长，气蒸山林，轻霭似雾，隐约了前方，雪坠轻声，纷纷簌簌，时而旁落，或于颈上，恍若冰凉，或附衣间，化为珠露，或着地面，旋而消融，身热稍汗时至真迹寺，正人声喧闹，避开人群至苑内，雪景尚存，真迹寺早已湮没，不留残垣断瓦，唯一的遗迹乃是一株古银杏，枝杆褴褛，破膛开肚，依稀可辨岁月苍凉，院中平房内有处佛堂，仅供数尊神衹，盖为山神土地一类。徘徊不知多久，汗消了，身也凉了，于是离去，往西南而行，是一路平板石阶，几无人迹，幽深清寂，记得山腰一处亭子的对联：金堤划开一湖水，之字从分两浙山。林深人远，只觉翛然方外，忽忽然有“只在此山间，云深知何处”之情。下到山底便是云栖，该是净土佛教的一处圣地，为八代祖莲池大师住锡地和归葬处。寺已不存，古木苍天，有一处碑文遗迹嵌于墙面，乃董其昌书《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或值一看。曾于昔年来此，重访盖为恋旧，企图寻些往日踪迹，拾点失落时光。情怀渐老，难免生些闲情幽愁，鸾镜之叹，萦损柔肠，怅然惘然而有戚戚焉。驻足于林间树下，想起一堆词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道当时已往然；”“赌书消得泼茶香，只道当时是寻常；”“想来闲情/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飘絮，梅子黄时雨。”生活忧愁风雨，人人经历却各各体会，无人读得。拖着相机四处飘荡，好似游魂，偌大的天地，把孤寂变成了一种自在。没有返回真际寺，而是直接出景区，转公交回至家中，不过四时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