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真正的传奇
同学老郭是单位在一线教学年龄最大的姐姐,她1965年生人,按照实际年龄已到正式退休,因为当年执着考学,档案年龄要小一些。
在80年代,能应届考上小中专的,基本就是奇迹;复读一两三年考上,那是正常;如果在家劳动两三年后,再去复读考上,那就是真正的传奇。老郭便是那个真正的传奇。
当年的老郭,是家里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儿,她不但没有娇生惯养、享受千般呵护,反而在哥哥弟弟之间勇敢撑起了一片天。爸爸是民办教师,领的钱少;家里有18亩地,哥哥弟弟们都读书,只有母亲一人干活。作为父母的贴身小棉袄儿,她顾念妈妈辛苦,毅然辍学下地干活儿,和妈妈一起种地种棉花挣钱,供哥哥弟弟们读书。
劳动了几年,直到爸爸民办教师转正,工资高了几倍,哥哥读了大学,闷头干活的她被爸爸的一席长谈打动。爸爸说:孩子,这几年你付出的劳动,过几年大家都会忘掉,只有你自己读过的书,考上的工作,才会跟随你一辈子。
在土坷垃地里没日没夜的干,累得七死八活,改善生活倒是可以,真正提升生活层次,改变命运,还得靠读书。思考再三终于打定主意的她,重新鼓起勇气,背起书包,用拿锄头、木掀的长满茧子的手再一次拿起了笔,和小她三四岁的同学一起坐进了教室里。
一个假期的搁浅,学起课本儿来,还要适应一两周;三年的搁浅,整天和土地、庄稼打交道,割麦、打场、打农药、拾棉花等动态是日常,如今要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课,那需要很大的转变,更需要的是巨大的勇气和非凡的毅力。就这一点而言,老郭值得所有人敬佩。
我们复读的教室隔着一堵墙,除了数学老师不同,其他完全是一样的老师;我们的宿舍在同一个农家院子里,她住北屋,我住东屋。那个疯狂读书的时代,我们没有更多娱乐和交集,彼此只知道是隔壁班同学。
老郭、我和复课班的同学都是一样的,每天听课刷题,晚自习熄灯后,再次点燃蜡烛复习到夜里十点多,然后爬过学校已经锁上的大铁门,绕着途径的打麦场跑圈取暖,然后去宿舍。无需人管,都是“一定要考上”的目标在无形的督促着、管理着我们。
1987年,一战未果,再战;88年,她顺利考上了师范。我和老郭是上下级,感觉她从来不是班里的“疯丫头”和“吃货”,作为班里的大姐大,她分外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她严谨的做事风格,不会让她疯狂的放纵,在那个及格万岁、虚度青春的中师时代里,她是默默地学习者,是班里的“知心姐姐”和“定海神针”。
再后来工作,我们先后调到了同一个学校,虽从未搭过班儿,但近三十年,她带初三毕业班时间有一二十年,她勤勉努力,且成绩优秀,直到今年秋天,她以实际年龄54岁,才卸下初三重担,改教初二。大家都奇怪这样大年龄怎么还上着课,宝刀不老的她说:上课,也算有个事儿干,这些东西都很熟了,感觉也不是很费劲儿。还能上课,说明还没老,还有用......
老郭脾气干脆利落,说话办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上课也是如此,一站讲台,不怒自威。上课讲题更是抓住重难点,从浅入深,思路清晰,非常好懂。
上学期学校开始推行“小先生制”,仔细想想,老郭同志多年来一直在推行此法,选出小讲师团,上讲台给同学们讲题,讲课的孩子学得深入踏实,可谓得数学精髓,听课的同学因为是年龄、水平差不多的同学讲,往往更容易接受。每节上课前爬黑板做题,让同学们批改、讲解,只要老师筹划好,既省了劲儿,同学们又真正学到东西。
她除了处理好自己的教学任务,作为办公室的大姐大,她还是年轻教师的“导师”,从上课眼光巡视到备课的每个环节,从重难点的把控,到课后作业的布置批改......事无巨细,她悉数指导。
每次单元过关考试,我们几个考务在一起工作,每到考数学,她总是把试题从头至尾的做一遍,看看哪个步骤该使用哪个知识点,哪里是难点,哪里是易错点......自己走一遍路,方知道哪里是陷阱,哪样是捷径。“做一遍,这样讲起来也能有所侧重”,她说。
如今,老郭依然每天上课、改作业,按部就班的做着一个老师该做的一切,这个戴着老花镜才能看得见字的老教师,正以不逊于年轻人的热情,继续谱写着属于她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