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愁》13：宫九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当上官金虹说要走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因为此刻，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面前那一大盘刚刚端上还冒着热气的糖醋鱼。
此时，他的想法是，抓紧时间把这盘糖醋鱼干掉，然后，再集中精力去对付马上就要端上来的那只烤全鸭。
只要有的吃，只要不影响到他享受美餐，别说你老狐狸要走，他就是去吃屎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那盘糖醋鱼吃得他鼻子脖子头发上都是。
汤呀，汁呀的，溅了他一身。
可他却都顾不得去擦一下。
无缘无故地杀出一个程咬金跑到自己的桌子上这么大吃大喝的，本来应该是被气得吐血的宫九此刻不仅没有生气，没有惊奇，甚至还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唰”的一下，将手中的洒金折扇打开。
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对着聪明的丁喜就是一揖，微微笑道，聪明的丁喜，久违了。
聪明的丁喜虽然知道这位一向以没安好心而著称的大少爷突然对他这么客气起来肯定又什么阴谋的，但还是还了一礼，道，久违，久违。
虽然满脸的微笑，可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的反应是那么得冷淡，还出来的那一礼充满了不屑和厌恶。
自从那次被宫九给整蛊了之后，丁喜就对他厌恶至极。
宫九仿佛也感到了聪明的丁喜对他表示出来的冷淡是因为那次被整蛊的缘故，知道再这么客气下去肯定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他便撇了撇嘴。
他转过身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正忙着往嘴里鼻子里塞东西的小马的肩膀，用一种诡异得不可名状的口气道，愤怒的小马，你好呀。
此刻，小马虽然正在享受着人家叫上来的大盘小盘的山珍海味，却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一副吃人嘴短的样子。
当宫九在向他表示问候的时候，他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停下来。
好像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理会人家的问候似的。
后来一想，吃了人家的东西，假如再不跟人家打个招呼的话，那显得太不象话了，所以，只好象征性地回了个礼，道，好，好。
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手底下却仍然没有闲着。
这两个“好”字刚说完，他的筷子就朝着桌子中央的那条栗子豆瓣红烧鱼杀了过去。
在中间一划拉，夹起脊背上最肥最嫩的一块送进嘴里。
宫九没想到自己的热屁股再一次蹭到了冷板凳上，脸色变了几下。
他冲着小马显现出一脸的揶揄之色，道，我知道，当一个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胃口总是很好的，所以，能吃就多吃点儿吧，要不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吃了，今天的这顿饭我请了，也算是我这个学长给你摆得送行饭。
小马本来已经做好了把他的话当成是放屁的准备的，可是，忽然听到他居然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先是愣了愣，然后，那双一直忙得不亦乐乎的筷子的速度总算是慢了下来。
他用筷子顶着自己的牙槽，看着一脸诡秘的宫九，用很惊讶很意外的口气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九仿佛比他还惊讶，道，难道你还没有听明白？
愤怒的小马咬了咬筷子，几乎都已经做好了一副吐他一脸口水的准备了。
他使劲把筷子一摔，道，你是不是在放屁呀，我听明白什么呀？
宫九笑了笑，耸了耸肩膀，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道，不过，没有明白也好，省得你明白以后难过得吃不下，睡不着。
这下，愤怒的小马就更不明白了。
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以为自己之所以听不明白他的话，是因为鼻窦炎的毛病犯了的缘故。
像宫九这种花花大少爷的话也只有用鼻子才能听得懂的。
他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道，我难受？哼，大爷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为什么要难受呀？
宫九的样子看起来也更加惊讶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扇子顶住下巴，看着小马，眼睛瞪得老大，道，难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难受？
愤怒的小马以为他是在故意逗自己生气呢，便暗道，哼，想激怒大爷生气，将他揍一顿，那他就可以让他的主任老子将我开除出书院了，这样一来，就没有我这个冤家对头跟着他捣乱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哼，没门儿。
想到这里，便将手中的筷子一分为二，一只手拿着一根，一边轻轻地敲着那只原本用来装牛肉汤的大碗，一边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哼起民间小调：大爷我今年二十一，身体健康品行端，水家的姑娘行行好，让我也来搞一搞。
唱完了，便向宫九一晃脑袋，道，看见没，小马大爷我是有名的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天塌下来也休想把我吓一跳的，看得开的小马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难受呢？所以，关于这一点就请你放一万个心好了。
宫九将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道，我也知道，我们的小马大爷一向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很开的血性男儿，可是，假如遇上了这种事情之后呢，还能看不能看得开也就很难说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让人看得开的事情。唉，假如是我遇上这种事情的话，说不定会难受得每天都要扇上自己好几百个耳刮子呢。
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么一个可以免费大吃大喝的机会，我们的这位小马大爷本来想吃他个不饱不归不吐不归的。
——可以免费大吃大喝的机会不是能够经常遇到的。
所以，他已经将脸皮的厚度放到了最大的程度。
无论宫九说些什么刻薄话都当他是在放屁。
可现在当他听到宫九居然朝着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不明不白的话，他又实在是觉得奇怪。
一觉得奇怪呢，他的那双本来忙得不亦乐乎的手也就很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筷子插在那只已经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烤鸭上面，打了个饱嗝，问道，喂，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宫九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瞪着他，一脸的阴沉，反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医务室的实习大夫林诗音？
愤怒的小马本来以为自己喜欢她的事做得很神秘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可是，没想到还是让宫九给知道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了几下，道，哦，原来你都知道了呀，真是的，看来像我这样的大名人再怎么低调也无法掩饰披在身上的那层强烈的光环的呀，唉，这就是做名人的苦恼呀。
说到这里，他故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道，哦，对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宫九冷笑了一下，“唰”的一下，将手中的洒金折扇打开，道，哼，你们今天下午串通上官金虹那只老狐狸所做的那场英雄救美的把戏，恐怕就是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你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才故意那么做的，是不是？
愤怒的小马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那场戏我本来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呢，没想到居然连宫九这种蠢货都看出来了，那么，想必那个不知道比宫九聪明上多少倍的林诗音也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那么，当林诗音知道了我小马为了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力而上演了这么一出戏，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只可惜，愤怒的小马已经没有时间想林诗音会怎么想了。
听宫九这么一说，他也等不及想林诗音该如何想了，便冲着宫九嘿嘿傻笑几下，道，既然你都已经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抵赖什么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喜欢林诗音，像林诗音那么温柔体贴的姑娘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不过，我喜欢她又管你什么事呢？
宫九既没有表示出小马喜欢林诗音管他什么事情的样子，也没有表示出不管他什么事的样子。
他只是用一种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含义的表情轻轻地拍了拍小马的肩膀，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继续努力吧。
在平日里，宫九本来是一个干脆利索的人。
特别是在自己讨厌的人的面前，总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出来的话冲得能把人顶好几个跟头。
可是，今天的宫九在小马看来，却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罗哩罗嗦奇奇怪怪的，让人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而且，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暧昧，让人恨不能揍他一顿才觉得舒服。
所以，小马便没好气地问道，努力？什么努力？努力什么？
宫九笑了笑，仍然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笑嘻嘻地道，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努力呀。
众所周知的是，我们的这位小马大爷，耐性一直都不是很好的。
平常聪明的丁喜吩咐他做事的时候，总是还没听完下半句就已经把事情做完了。
结果做出来的事情跟聪明的丁喜吩咐的恰恰相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这位小马大爷现在却突然变得有耐性起来了。
宫九的话不仅一句也听不懂，而且还有越听越觉得糊涂的意思。
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还是宫九的脑袋出了问题，要不怎么他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呢。
他真是糊涂得要命，糊涂得恨不能赶紧跑单身宿舍去，用被子蒙上自己的脑袋，赶紧大睡上三天三夜，再也不要看到这个行动举止疯疯癫癫，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像是吃错了药一样的宫九。
愤怒的小马虽然听不懂，可是，还要假装出一副听懂的样子来。
在宫九的面前，他可不想表现出太愚蠢的样子。
虽然假装听懂了，可实际上还是没有听懂，问吧，丢人，不问吧，不甘心。
痛定思痛之后，决定还是问清楚得好。
在别的事情上可以糊哩糊涂的，可是，在林诗音这个问题上，却绝对不能糊涂。
想到这里，他便不耻下问地道，革命？什么革命？革谁的命？
宫九收起扇子，戳了戳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当然是革你的命了。
愤怒的小马像是觉得很奇怪似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叫道，什么？我的？是谁要革我的命？
这个时候，宫九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眼看着猎物走进了自己事先设下的陷阱里的笑意，得意地道，这个俗话说的好呀，一山不容二虎，一女不侍二夫，要革你的命的，当然是林诗音的男朋友了。
小马本来是想逗着宫九玩，看他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的，可是，听了这话之后，他才知道宫九耍的花样果然很厉害。
厉害得差点儿没把他从那张足足有三尺高的板凳上摔了下来。
虽然没有摔倒，可他的身体却晃了晃。
几乎没有将那张摆满山珍海味的桌子撞倒。
这个时候，那些山珍海味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堆臭狗屎，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便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吐完了，一屁股坐在满是污渍的地板上，看着一脸得意的宫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
而这个晴天霹雳又恰好劈在他的脑袋上，劈得他灵魂出窍。
你说像林诗音那样一个又温柔又体贴，而且，还有点儿害羞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呢？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可是，我却觉得，像林诗音那样一个又温柔又体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呢？
假如没有男朋友，那才是一件真正奇怪的事情呢。
我虽然很想安慰一下小马，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因为当我听到林诗音已经有男朋友的时候，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我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有这种被在胸口上砍了一刀的失落感呢？
难道我也像小马一样，已经爱上了那位又温柔，又体贴的姑娘了吗？
然后，我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
因为我之所以会产生那种失落感，并不是因为我也喜欢上了林诗音。
而是因为林诗音只不过与那位从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印在了我脑海中的小姑娘有某种程度上相似而已。
我拿起桌子上的那把筷子，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旁边桌子上的那只空酒壶里投着。
虽然那只空酒壶早已被我用筷子塞满，可是，我却像是没有看见似的，仍然一根一根地投着。
投过的筷子全都落在桌子上，落在地面上。
而我，却完全没有知觉。
我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落在了宫九和小马的谈话上。
我知道，即使我不插话，愤怒的小马也一定会把我想问宫九的话全部都问出来的。
我的猜测没错，因为愤怒的小马已经跳了起来。
他一把揪住了宫九的衣领，大叫道，你说什么？林诗音已经有了男朋友？
看着小马显现出如此一副狼狈的样子，宫九的那张干净，俊朗，看起来几乎连一点儿机诈的样子也没有的脸上，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在手掌中轻轻地拍了拍那把洒金折扇，淡淡地道，小马哥，你以为呢？告诉你，男人可不都是瞎子哎，像林诗音那么一个又温柔又体贴又漂亮的姑娘在医务室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实习，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呢？
听到这话，愤怒的小马那张看起来原本就很愤怒的脸上，忽然变得扭曲起来。
就像是一张被慢慢加热的塑料布。
然后，身体突然一瘫，再次瘫在地上。
瘫倒在那满地的污渍和油腻之中。
愤怒的小马两眼暗淡无光地望着窗外，怅然若失。
用樱木花道的话来形容就是，外面明明是秋天，而我的内心却是寒冬。
看到小马的这副表情，宫九知道自己那句话已经取得了预想中的效果，便得意地笑了笑。
他走过去，一脸虚伪地将小马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小马哥，你要节哀顺便呀，男人碰上这种事情，确实很难过的，不过，感情这种东西谁也勉强不得的，你说是不是？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林诗音的男朋友是谁吧？
愤怒的小马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炽热的，火一般的东西，恶狠狠地道，你说。
宫九却笑而不答，只是摇着那把洒金折扇，一副优哉游哉的花花大少爷的样子，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愤怒的小马一把将他推开，冷笑着道，我虽然不知道林诗音的男朋友是谁，但我却知道，她的男朋友绝对不可能是你。
听到这话，宫九好像很意外，合上折扇，看着他道，哦，为什么？
愤怒的小马将他的全身上下看了一下，撇着嘴道，阁下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儿的，可阁下的这身铜臭味儿嘛，恐怕连母狗都闻不惯呢，更何况是林诗音这么一个超然脱俗，天仙一样的姑娘呢。
宫九脸色变了变。
他强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用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小马哥，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那你可就错了，因为林诗音的男朋友就是区区在下。
愤怒的小马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他。
犹如一把出鞘的匕首顶在他的咽喉处。
愤怒的小马道，真的？
宫九那原本玉树临风亭亭如盖的身体却忽然瘫了下来，就像是淋了雨的泥塑。
然后，靠着一张桌子，一脸的怅然若失，道，假的。
他刚才的那番话果然是唬人的。
愤怒的小马见宫九的阴谋被自己当众揭穿，便像是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立刻恢复了本性，冲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宫九却还在死死挣扎，道，小马，你不要太得意，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她的男朋友，可等过了一些日子之后，说不定就是了。
愤怒的小马冷笑了一下，揶揄道，送给你一句话古话吧，哪个圣人说的不记得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了。哼，她现在见了你就想吐，难道以后再见了你的时候就会投怀送抱吗？你别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