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亲历龙搅水》作者 ​朱元财

亲历龙搅水

作者 朱元财

在挣工分的年代，一个工分相当于拔连带插五分地的秧的工作量，当然只是比较而言。譬如队里有一个老哥哥不是躲在树荫下看守抽水机，就是在加工厂里夹米；还有一个叔叔怀里夹着一把牛角算盘，在田边、禾场里五一配二、六二三余二……地分好工后躺在家里睡大觉。

父亲是共产党员，身居耕牛组长要职，负责调教生产队里的十几头耕牛和安排用牛工。那些调教得能听使唤，比较好用的牛都分配给别人了，唯独那头从华容隔河渡水买回来的"捶牯”没人用。所谓捶牯，就是无论你用鞭抽棒捶它都不在乎，要紧不松地迈着它的四大步。父亲自然成了它的主人，甚至为了多挣"三支”(三成)工分，认养了它。

捶牯行动迟缓一点，却很乖巧。它看到我便把头一低，我爬上牛角，它把头抬起老高，再顺势把我送到宽厚的脊背上。我要它走就用鞭抽一下它的屁股或者口里喊一声"启”，要停下则嗔一声"哇"。诸如右转弯"撇”，左转弯用手拉牛绳，它都耳熟能详地与我默契地配合。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到那些"烂沟”、"补号子”、"东斗湖”之类的地方接牛。节假日中午也要放牛。

应该是一九七一年暑假期间，我未满六岁。那天天很闷热，我们十几个小伙伴边吃甜高粱，边用高粱篾编公鸡、战马、小提篮之类的，或者用刷帚签子插在金龟子头颈，让它乐此不彼地鼓动翅膀，看谁的"麻蜢”扇的时间长。玩到了脚踩自己人影子头部时，大伙才知道到了晌午，该接牛了。

我们一溜小跑，来到了一处叫"爬过桥子”的地方接牛。新挖的六支渠把"狗力垸”切断，社员们为了方便过河，用木柱木梁木板架了一座桥。由于是几个队共同使用，没人维修，桥面上只剩两根木头架在横梁上。大胆的男人可以从单木上走过，小胆的和妇女、儿童则抱着木头爬过去。时间一长，这座神奇的建筑就叫“爬过桥子”。

我从父亲手里接过牛绳。父亲望了望天上起的陡坎云，自言自语地说:要下雨了。父亲把差不多一米直径的大斗笠戴在我头上，用三耳系牢牢地从我后脑壳兜到下巴子前系紧，再把蓑衣披在我身上，抹上胸兜肚。父亲把我装束成了像菜园子里赶鸡子的稻草人一样，然后放心地回家去吃午饭。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西南西北的两股乌云像凶禽猛兽，尤如万马奔腾之势向湖心的上空对撞过来。一下子电闪雷鸣，沙湖中心有一蛇状之物从天上挂下，黑乎乎的，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地把湖面搅得水花四溅。紧接着狂风大作，直接把我从牛背上提起几米高再重重地把我摔在了六支渠沟里。蓑衣在水里浸湿有几十斤重，一只硕大的斗笠扣在水面上使我无法动弹。好在河水不深，我恰好能仰起头来呼吸，在斗笠下任凭狂风大雨敲打，我自岿然不动。

不一会儿，斗笠下，我隐约觉得耳边没有龙搅水噼噼啪啪的声音了。透过缝隙看到苍龙把尾巴缓缓地向天空收起，风也停了，雨也住了，云开日出，空明澄碧，我使劲地往岸边爬。水的浮力湿漉漉的蓑衣并不显得重，三耳斗笠的系我根本解不开。求生的本能，我掀起了斗笠的一边后才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到了河坡边。

小伙伴们和牛都回去了，父亲很着急，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往爬过桥方向寻。在河坡上，父亲心疼地解下了我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悲喜交加。虽然烈日当空，我仍然身起鸡皮疙瘩，不停地发抖。父亲很坚强，眼里噙着的泪花努力地克制着并没有夺眶而出。他脱掉了我的湿衣服，吩咐我赶快回家后，便去安排他的耕牛工去了。

一九七二年疏挖沙螺河，降低了湖水水位，围湖造田，开挖渔池，几万亩沙湖荡然无存。像那种强对流天气以后不是没有，只是在陆地比水面的损失程度要轻许多。直到四十四年后的二0一五年六月一日，长江监利段"东方之星"沉船事故的发生，据科学考察，就是像那种强对流天气造成的，因为是子夜，所以没有人眼观目睹"龙搅水"。

据老人讲，沙湖经常发生"龙搅水"，损失最大的是把文叔的一条丈六五长的大船搅上天，摔得粉碎。最为壮观的一次是把湖边的丝草垛和稻草垛搅上天，然后纷纷扬扬地下草雨。

我听到骇人听闻的传说就打寒战，事后大了点才知道当时我处龙卷风中心不过二百米，如果再近点，也许早已飘飘成仙了。因此我没有必要去为命贱去叹息，反而要为命大而自豪。每当以后我身处逆境在与命运抗争的同时又泰然自若，顺其自然，都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真所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

庚子年秋分子夜于长岭社区

往期精彩：我知道大姐这一秤砣不能砸，砸下去我就籴不到米了，我知道大姐在用眼睛对大叔说:这孩子多可怜，我们破例收下吧！也许大姐有一个同样大的弟弟还在家吵着吃姜冰糖、酥饼在撒娇；也许大叔有一个和我年龄不相上下调皮捣蛋的儿子而对我怜爱有加。

作者简介

朱元财，网名糊涂，1966年出生，1981年毕业于毛市四中。任村会计、书记至2008年，患肝癌后手术化疗于2009年辞职。在与病魔抗争的同时，闲时写些打油诗解闷。曾与友交谈时作三言简历千字文。

▼ 朱元财原创散文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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