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士英的故事(一)

一:马兰司令

明代南京兵部尚书韩士英的故事

——逍遥客

世阳场马兰沟,以其独特的自然风光与历史风韵,安静在顺庆府南充县境内。这儿,住着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之三弟韩世富一支的后人。也许,人以山旺,山以人美。韩门子孙繁衍,家业中兴,以至于满沟韩姓;也许,韩门忠烈,秉性诚实,勤奋的韩家又乐善好施,因而深受邻里尊重与爱戴,族旺邻里。自韩富至第七世韩荣,族业初显,韩荣名已小成,官至………其子韩妙宜,号东竹,虽功名失望,从其号东竹便知其雅,也许如当今背运的士子一样,始终不能为国效力,但他思维灵活,农商共进,殷实家业,买田置地,以致于马兰沟、和尚沟、王家沟大部分田地都姓了韩,富甲一方,而这方山水,在韩门的打理下,越发显得异常美丽。

富起来的韩妙宜,知道繁衍的重要,娶孙氏,得士魁、士杰;娶何氏,得士英、士元、士经、士登、士芹、士美,共八子,而其弟妙通娶任氏,也得士亨、士霆、士刚、士克四子,小辈共十二,仅直系家族不可谓不热闹;韩妙宜也知道知识的重要,“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而他非常注重下一代的培养,专门辟资,于书房湾修建私塾,延师为教,既管教自己子儿,也让韩家子辈受到良好教育。当然,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而是出乎他自己意料,因为就在他的儿辈里,“冒出”了一位让他韩门世代荣光的后人——韩士英。

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四月初十,马兰沟韩姓祭祀土地神,非常热闹,仪式之后,妙宜特邀乡绅、族老、高朋,于二房湾竹园一聚,品茶闲话,吟诗作赋,雅了起来,至深夜方散。次日寅时,何氏佣人春儿突然跑至老爷房门,紧擂大门,一边喊道:“老爷、老爷,夫人快生了!”还没睡踏实的韩妙宜闻言,一轱辘从床上翻起来,边套衣服边屐鞋,飞奔而出。当他定睛一看时,夫人房间已是黑压压的人了,他才松了一口气,在“让开,让开,老爷来了”声中,平静而喜悦地走近并坐在夫人床沿上,认真地看着夫人,何氏忍着疼痛,尽量开心地说道:“妙宜呀,这小子好像要命似的,在肚子里横七竖八,疼死我了!”“别紧张,别紧张,小子调皮,说明有出息,说不定你给我生个状元哩!”还没说完,韩妙宜转过脸去对助产婆说:“拜托!拜托!”然后又对周围的家人及佣人说:“大家勤快些,麻利些,按阿婆说的做,一定要顺顺利利!”助产婆一笑,说道:“韩老爷,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这会儿需要您做的,就是请您出去!”然后,她狡黠地一笑:“大老爷们在这儿不方便!”韩东竹明白,立即退了出来,但他一刻也放心不下,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而是因为何氏乃靳州判官何能之次女,娇美文弱,又是初产,这对于喜欢舞文弄墨的韩东竹来说,是何其意重?

一个闪电,二房湾如同白昼,何家显得异常敞亮,韩妙宜正疑惑这大睛天的何来闪电时,一声啼哭终于让他一肚子的担心全变成了喜悦,春儿腿勤,跑来报喜:“恭喜老爷、贺喜韩老爷,是个少爷!”韩妙宜再也等不得了,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里屋的人齐声道贺:“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韩妙宜简单应酬,便把眼光直勾勾地投向了床上的母子,见夫人有些许疲惫,无大碍,而她身旁那小子却一边哭闹,一边手舞足蹈,弄得满屋声响,好像是一定要证明他的到来。韩妙宜喜不自禁,高声叫道:“有赏,人人有份!”这时,恭维声四起,韩妙宜乐在脸上,喜在心底。

光阴荏苒,转眼士英周岁,韩妙宜请来文人雅士、商朋族友,为儿摆了几桌,搞了个生日宴,并举行“抓周”仪式。长寿面后,在床前设了大案,摆上印章、经书、纸、笔、墨、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食品、玩具等等,然后将士英抱来,令其端坐其中,并暗示旁人安静,任其挑选。据说,孩儿先抓何物,后抓何物,就可以测卜其志趣、前途和将要从事的职业。结果,小士英只是观看,并不下手,那凝神灌注的样子,就好象是一位考古专家在审视他眼前的宝贝,或许正在掂量这些物件的深层次意义,也或许正在揣测大人们的心思,让在场之人为之着急了好一阵子。最后,他向其母灿烂一笑,伸手抓了一支大笔笔,正当大家齐声喝彩之时,他顺手一甩,又从玩具堆里选了一把刀,“文武双全!”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于是大家都附和,整个韩家沉浸在喜悦中,喜得韩妙宜开口就喊:“赏,人人有份!”而同时,朋友们也纷纷奉上红包,恭贺小士英长命百岁,文才武略,大展宏图。于是,韩家又重新张灯结彩,大开宴席,筵请宗亲与客人,还在湾口设下救助棚,接济穷人。

抓周让韩家人兴奋了好一阵子,士英也越发得宠,但韩妙宜明白:贵儿贱养!因而,心中有了自己的计划,最先的决定是从二房湾搬出,辟楼房湾而住。因为,二房湾外视野被山所挡,而楼房湾视野开阔,近为池塘,前有马兰溪自左向右,远为笔架山,后有龙山,山上有坪,乃韩家祠堂,两边小山如山椅扶手,论风水,这儿是一个典型的“太师椅”地形。《阳宅十书》中说:“凡宅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长道,谓之白虎。前有污池,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玄武。为最贵地。”

何氏乃大家闺秀,又通文墨,因而对小士英细心调教,但小士英生性好动,不是翻箱倒柜,便是折枝为枪,冲冲杀杀,对其母所教的什么“千字文”等一点儿也不以为然,这可让韩妙宜大失所望,但念士英还小,也无特别要求。不觉小士英已三岁,韩妙宜想考察一下他到底是不是读书的料。一天午饭后,他将士魁、士杰叫来,检查他们之学,要求士英当监督官。妙宜率先要求士杰背《千字文》,士杰开始背得还顺溜,但到了后来就拉锯了:“年矢每催,曦晖...朗...曜...”小士英见之,手背身后,学起老师的样子来,一本正经并拉长声音说道:“士——杰,又不记得啦?!”士魁也不搭话,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士杰恨了一眼士英,怪他幸灾乐祸。妙宜正待发气,只听得小士英摇着头而诵道:“年矢每催,曦晖朗曜。璇玑悬斡,晦魄环照......”那憨态让人捧腹,妙宜本不是考士杰们的,就希望看到小士英表演,以印证何夫人教小士英《千字文》的效果,当他还没想出办法如何问他时,他居然率先展露了出来,而且是那样彻底,居然连《千字文》之结尾几句都能流利诵出,看来读书还是不会差的,高兴之余,顺便说了声:“看、看、看,小弟弟都能替你背出,你脸红不红,还不快去读书!”说完,将士英高举,放在颈部,高兴地向祠堂而去。

士英六岁便上了学。虽然妙宜内心一直坚信并希望他在读书方面有更出色的表现,但几年来,小士英在学业上,一点也不上心,成绩严重一般。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迷上了武术,整天在后院、在地角、在山边“哼、哈”般地练着拳脚,这可急怀了何氏,也令妙宜信心动摇,甚至灰心,感觉韩家出个读书人已经无望!还别说,士英还真能给家里惹点事回来,今天与这个比拳头,明天与那个斗摔跤,因为人还小,总被弄得鼻青脸肿,虽然何氏心疼,但士英愈发快乐,且乐此不疲。再随着年岁的增长,小士英已十二、三岁了,已经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了,力量显然强大了许多,他自己创造的那套拳法也还真有些威力,自己命名为“韩家拳”,也就是这韩家拳,不是把同窗的鼻子打烂,就是把某人的脸打肿,害得妙宜及何氏到处陪小心。有一次上课,他偷偷延出身去偷摘隔壁的黄瓜,老师看不惯了,想尴尬一下他,突然喊道:“韩士英!”他听得一喊,慌忙应道:“有!”由于回身不稳,险些掀翻桌子,引得同学轰笑,但老师强压情绪,说道:“请你复述一下老师所讲内容。”结果,韩士英学着老师的样子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翻,又笑得同弯腰拱背,这些同学满以为韩士这回死定了,结果老师却和颜悦色地说:“很好!坐下!”其实,老师更觉韩士英奇特,一定是大才,因而常开导韩妙宜,韩认为老师是宽他的心,也没往心里去。也许士英天生反骨,父亲越是叫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什么,淡了学业,因其习武,拳脚利害,终日在世阳场交朋结友,又乐善好施,仗义可亲,以至于方圆几十里都知道马兰沟有个“韩三哥”,简直就是一个纨绔哥儿了,这可把韩妙宜夫妇气得不轻,原以为盼他为韩家争光,相反还可能成为“败家子”,因而,妙宜对士英就没那么“客气”了,但士英根本不吃父亲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气煞韩妙宜和何氏,但马兰沟的韩姓对韩士英的印象却非常好。

一个明月高悬之夏夜,何氏久未见儿子们回来,心里很不放心,四处寻觅也终未见踪影。不久,他么叔韩妙通也来询问说他儿子也没回家,妙通尚未离开,隔壁韩老三也匆匆而来问询儿子,不多时,一条沟的大人都聚到了韩家,正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时,韩妙宜自世阳场归,见家里面围满这么多乡亲,感觉不妙,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何氏便急切地答道:“夜如此深了,我们家和这些家的孩子都没回来,大家已经找遍了,不见踪影,大家正在发愁。”于是,韩妙宜冷静地进行了分析,说道:“既然不在沟里,那就在山上!”“会不会在世阳场?”妙通插话道,“不会,我才从世阳场回来。”于是,分组向龙山、风山寻找。果然,那伙家伙在龙山岭演义战争。只见士英站立石龙之头,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对着草坪上分队整齐的几十号大小孩子发号施令,但见阵形变换,喊声震天,还真像那么回事。大人们见此,也好奇,就在不远处静静地观看这些孩子到底搞些什么花样。这时,士英俨然一个将军,大声训话后,向守卫石城门的士杰命令道:“开炮!”站在“三大炮”石车上的士魁虽然比士英大,但却非常佩服士英,因而俩人非常要好,惟马首是瞻,一听士英号令,马上敲响烂木桶,嘴里不停地“轰、轰、轰”的吼着,而阵地上的孩子非常有序地各就各位,顿时“枪”声大作,“雷”声顿起,看似混乱而却有序的场面令大人们啼笑皆非。大人们正当上前制止之时,突然“啊”的一声,韩老三的儿子失脚,跌下了天生桥。待大人们七手八脚将韩老三的儿子韩士怀从天生桥救起,那伙小子早已吓得烟消云散,只有韩士英还在那儿协助,像将军对待士兵那样问三问四,而韩士怀却一个劲地说:“英哥,不怪你,是我不小心!”幸好,天生桥下是条小溪,士怀正好跌落水中,虽有创伤,但不太严重,主要是吓得不轻。这回,士英被拧着耳朵,回家后被关了禁闭。也就是这回,他见到了父亲老态龙钟,他见到了父亲的伤心失望,他也见到了母亲的提心掉胆与万般喝护,他更见到了父母对望子成龙的绝望,他猛然醒悟:一个人生下来是有责任的,不能任由自己折腾!于是,他暗下决心:从此闭关十年,一心只读圣贤书!

随着时光的推移,父亲真的老了,这人一老,病就出来了。虽然县学反馈回来的韩士英成绩不错,妙宜高兴,何氏也高兴,但士英本人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看见父亲一天一天地老下去,心里不是个滋味,想找个方法把父亲留住似的,不许父亲老去,因而总找理由在家陪着父亲。就连明正德五年(1510)要乡试,士英也借口父亲有病在身,不宜远行,意欲放弃考试,妙宜闻知,怒道:“男儿自有功名,志在四方!你不去乡试,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但士英还是不以为动。韩妙宜便拖着病体,请求族人对韩士英的拒考进行家法惩治,族长正召集韩门族人准备惩戒韩士英,被韩士英知晓,翻身骑了匹小白马,奔县城而去。当时,顺庆知府于道旁邮亭为考生送行,韩士英至,“太守见所乘白马,嘲之曰:‘白马四蹄,一日难行千里路’,公应声云:‘黄龙万甲,片时飞上九重天’。太守惊喜,已卜其异日之远大。”果然,士英一试中举,妙宜非常高兴,总算见到儿子才华初展,但不久就去世了,孝顺的士英在家守孝三年,失去了正德六年进士的机会,但在正德九年,士英一试便点进士二甲二十五名,选入礼部,从此走上为国效力之路。

绘画:凌云山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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