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十八:水逼人走

本章内容提要 村庄被淹,白家庄被迫分成两个队迁徙。离别的前夜,白马车带领全家人到老槐树下祭奠。槐树下埋着白幸福的亲爹、旧社会德茂昌的老板王茂昌,可丹花与幸福并不知道内情。搬迁后,因为白家庄距离学校太远,队长白中举决定办一所学校。丹花被聘为队校教师,为孩子们上课。

第16章 水逼人走

毕国宝的牺牲促进了白家庄的搬迁进程,缓解了移民与干部之间的矛盾。毕国宝,一个20余岁的小伙子,为了移民的生命财产,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人家为啥?不就是为了这一盆丹江水?现在,白家庄人能做的就是踏着烈士的足迹往前走,没有退路。
白家庄移民工作会议召开了。会场还在谷场上。丹江水就在场边,水面几乎与谷场相平。会场上静悄悄的,只有波浪拍打着土埂的声音。这是一次不寻常的大会,也是白家庄最后一次大会。人们来得早,来得及时,不到半个时辰,全到齐了。三三两两地散在大槐树下,男人们吸着烟,女人们纳着鞋底,一个个沉着脸,不说话。会场上很静,就连小孩也停止了嬉闹,围在大人们身边,不敢乱动,人人的心中都满含着沉痛与焦虑。
会议开始了。魏铁杆先讲。魏铁杆说:“大家都知道,丹江水已经进了村,淹没了咱们的村庄,咱们的良田,咱们的祖坟。水逼人走,不走不行。咱们白家庄迁到木瓜公社,分为两个生产队。那边房子已经腾出来了,土地也腾出来了,麦子已经安上,过去就能收。下面大家说说意见。”
人们不说话了。能说啥?房子被淹了,地被淹了,成了一群无巢可归的鸟儿。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丹江水就在脚边,说不定,还要涨呢!
白中举先开了口。他说:“我说两句。自周成王到现在,白家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三官殿,迄今已经三千多年了。现在,要离开这片土地,心里确实有点舍不得。但水逼人走,不走不行。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在咱们顺阳川的历史上,有过几次迁徙。最大的一次是楚都迁郢。那时,楚国还是一个小国,都城在咱丹江河畔,叫丹阳。丹阳由于离周天子太近,没法大规模地发展。楚文王接受谋臣的建议,迁都于郢,终于霸业。明朝时,李自成过淅川,杀了不少淅川人,加之闹瘟疫,十室九空,大片土地没有人耕种。朝廷便从陕西往淅川迁人。这就是咱淅川人说老家是陕西大槐树的来历。搬迁,既然已经决定,我认为,晚搬不如早搬!早搬早安生,咱们一直寄居在别人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李丹花道:“毕国宝同志生前说,移民搬迁是国家的大政策。不移民,就建不成丹江口大坝。建不成丹江口大坝,武汉、江汉平原就还要遭洪水迫害,就不能引丹引汉济黄济淮,就不能把丹江水、汉江水引到北京、天津,就不能解决华北人的吃水问题。支持移民工作就是支持丹江口大坝建设;支持移民工作就是支援国家建设。建设新中国,就要有牺牲。牺牲一个小家庭,就能建设一个富强美好的大家庭,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白中举见众人都不再说话了,就清了清嗓子,说:“咱队存钱不多,公布一下帐目,按人分到户。种子也按人,分到队。牲口、犁耙这些生产工具,直接平均分到两个队。白家人多一些,吃一点亏,也就算了。搬过去,还要生产,少了哪件工具,都难着呢。栓子,你看还有啥意见?”
吕栓子被吕姓人家推举为队长。他说:“没啥说的。咱白家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起。不是搬迁,哪个龟孙子愿意分队?刚才,白大叔已经把意见说了,让给我们吕家庄人一个后腰,我们有啥说?就按白大叔的意见办。”
开始公布帐目,分钱,分财产。农具、牲口分成了2份,配成2套,抓阉儿。吕栓子与白中举代表两个队抓阉儿。抓完阄儿,两边的人把分到的东西领了回去。木瓜那边的土地、房屋已经腾出来了,家家户户都准备着搬迁。
木瓜公社距三官殿有150里路。全县共迁移14000多人,县里没有能力统一派车。迁移费补贴到各家各户,自己想办法。分队时,小队分了11头牲口,一辆大车。挨家挨户运,少说也得三俩月。再说,那边的麦子已经安上,长得咋样,心里牵挂;房舍是当地人腾出的公房、民房,究竟咋样,心里牵挂;道路、交通如何,心里牵挂。总之,木瓜公社虽然陌生,但那里是自己的明天。三官殿好,可已经被水淹了,不是久居之地。晚走不如早走,早走早安生。
白家庄已经有人迁走了,李丹花着急地问白幸福说:“咱们啥时间搬?”
白幸福说:“关键是车辆,有车,明天就搬。这次搬迁,国家不统一派车,搬迁费都已经发了,让咱自己想办法。这几天,俺正在为这事操心呢!”
李丹花说:“依我看,咱这里搬迁的户多,马车少,一是难找,二是价高!不如回娘家,让爹帮忙想想办法。”
白幸福说:“可不,大姐的公公不是队长吗?让他找2辆大车,一趟儿就搬走了。”
夫妻两人商量一定,便开始收拾东西。能打包的,都打成包。柜子、脸盆架、床之类的东西,能拆的都拆了,打成捆儿。
白马车坐在江边,看着水中的白家庄,他的心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
白马车是一个苦命的人。他三岁死了爹,五岁死了娘。马车成了孤儿,无依无靠。为了活命,他给地主白大号放牛。白大号是白家庄的大地主,白家庄的地大都是他家的。白马车到了白大号家,白大号让他吃剩饭,睡牛棚。管家白大顺特凶,常用皮鞭抽他。白马车受不了,便离开了白家庄,来到淅川县城。数九寒天,他睡在淅川县城的大街上,又冻又饿,快要死了。德茂昌的大掌柜王茂昌在大街上发现了他,把他带回了家。王茂昌把他留在了王府里,抚养成人。
王茂昌生意做得大。荆紫关、淅川县城、李官桥、三官殿、丹江口、汉阳口等地都有他的生意,可以说是财贯顺阳川,名振淅川县。土匪头子任小秃看不顺眼,杀了王茂昌。王茂昌一死,县内家产全被任小秃霸占了。外地的铺子,王茂昌的两个大老婆,一人一处。那时,王茂昌的三姨太怀着娃。本来,王茂昌是不愿意再娶小老婆的。可是,王茂昌的两个大老婆都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带把儿的,王茂昌便娶了比他小30多岁的三姨太。三姨太怀了娃,王茂昌便出了事。王茂昌在出事前把三姨太和白马车叫到跟前,对白马车说:“这次,任小秃叫我,凶多吉少。如果回不来,你们俩带着这只小匣子,远走高飞。孩子生下来,随你姓。如果是一个儿子,等他长大了,告诉他的身世。拜托了。”王茂昌说着,便跪在了白马车面前。白马车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他说:“俺白马车的命是东家给的,常言说得好,滴水之恩,应当以涌泉相报。俺不识字,不懂得啥大道理,但是,俺会照顾她们母子一生一世。”
王茂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白马车带着王茂昌的三姨太回到了白家庄。三姨太年轻,那一年,她才23岁,比马车还小17岁。这女人就是幸福的母亲王凤娃。王凤娃在白家庄把娃生了下来,这个娃就是白幸福。那时候,王凤娃年轻、漂亮。富豪巨商、土匪兵痞,都往白家庄窜,想占王凤娃的便宜。王凤娃吓得大白天不敢出门。一天夜里,一个兵痞来到白家院外,正要翻墙,被白马车拽了下来,用大刀砍掉了一只胳膊。白马车说:“你再敢来找俺老婆,俺把你的头砍下来当夜壶!”
自此,白马车便称王凤娃是自己的媳妇,白幸福是自己的娃。他把自己的铺盖搬进了王凤娃的房里,圆了房。自此,再也没有人敢来白家庄骚扰王凤娃。其实,白马车只是王凤娃的名誉丈夫。关上门,他们还是主仆关系。解放后,这个秘密更不敢说穿。说穿了,王凤娃与孩子就要遭殃。白马车是贫农,王凤娃与白幸福也跟着成了贫农。几次,王凤娃要跟白马车做真正的夫妻,但都被白马车谢绝了。白马车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一言九鼎,答应王茂昌的事,决不反悔。两个人,睡在一个屋里,做了半辈子假夫妻。好在王凤娃是一个农民出身,能吃苦。她跟着马车,守着白幸福,过了21年。这21年,两个人心中的苦,谁能说清楚?现在,白吕两姓要分开了,他决定要把这秘密告诉给白幸福。
王凤娃来了。她挎了个篮子,刚从菜地回来。
白马车见了,便远远地喊:“哎!”
王凤娃走了过来。白马车打量着自己的老婆,40多岁,掂着个小脚,蓝布衫,挽个簪,风韵犹存。
白马车说:“娃他妈,现在,幸福已经长大了,你看那事是不是该告诉他了?”
王凤娃说:“千万别说,幸福就是你的娃,你就是幸福的亲大大,啥都别说,说出来,对孩子、对你、对我、对咱们家庭都没啥好处。就让这个秘密烂在咱俩的肚里,带进坟里。王茂昌地下有知,他会感谢你的。”
白马车说:“娃他妈,可我答应过……”
王凤娃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俺娘俩儿把你拖苦了。咱们真正结婚吧,结了婚,你就是幸福真正的大大,你的心里就好受一些。为了幸福,为了不让幸福受委屈,咱们结婚吧!”
白马车不说话,他摇了摇头。夕阳,洒过来,把白马车与王凤娃的身影拉长,映在丹江湖面上。白马车望了望王凤娃,王凤娃的眼眶里贮满了泪,亮晶晶的。
王凤娃与白马车回到临时驻地,白幸福正在捣腾那只黑匣子。这是一个老式匣子,锁着一把铜锁,铜锁已经生了锈。白幸福嫌这匣子占地方,想把它拆了,到木瓜再装上。可匣子结实,拆不开。
王凤娃说:“幸福,这匣子不大,你就不要拆了。”
白幸福说:“又厚又沉,要它没有多大用,送人算了!”
王凤娃说:“千万别送人,这东西日后用得着呢!”
王凤娃不同意,又拆不开,白幸福只好作罢。时近晌午,李丹花回来了。两辆马车停在了幸福家门口,车上走下了李算盘、熊发财、熊二驴,白幸福急忙把众人迎进了屋。
家中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粮食、衣服,坛坛罐罐,李丹花的嫁妆,王凤娃的小黑柜,都上了车。从老屋扒出的门窗、檩条没地方放,拣了几根好的,码到了车上。其余的,放在仓库里。白马车跟李家庄的队长李水瓢打了招呼,寄存一段日子,等那边安顿好了,再来取。
晚上,吃过饭,太阳还没有落。白马车、王凤娃领着白幸福、李丹花、雪莲,去祭拜大槐树。大槐树郁郁葱葱的,矗立在谷场边。丹江水就在旁边。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半边儿在地上,半边儿在水上。
李丹花说:“你们家就是怪怪的,一棵树,有啥拜的?”
白幸福说:“俺娘说,俺的命硬,自小就认了这大槐树做干爹!”
李丹花不说话,心里只纳闷儿,她想,这里面一定不像幸福说的那么简单。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想不透。其实,这棵树下埋葬有白幸福的亲爹王茂昌,这次是白马车和王凤娃祭奠的真正原因。
一家人到了树旁,拜了拜。
王凤娃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次,可真是要走了。水上来,你这里也不知能否淹住。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多保重。等俺百年后,俺让幸福送俺回来,俺陪你!”
毕国宝的墓就在附近。李丹花说:“咱们也过去跟国宝告个别!”
白幸福说:“好!”
两个人便朝着毕国宝的坟地走。这是一座新坟,坟上的花圈颜色还没有变。坟前,立着一块墓碑,正中写着“革命烈士毕国宝同志之墓。”右边,刻有毕国宝的生平及救人的事迹。李丹花燃着了纸钱,道:“国宝,俺跟幸福来看你了。俺们要走了,要迁到木瓜公社,以后,路远了,也不知道啥时才能回来一趟,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要多保重!”
李丹花说着,眼里便注满了泪。白幸福放响了鞭炮。两个人给毕国宝行了鞠躬礼。
西边的坟地里响起了喇叭声。李丹花用手遮住阳光,往西边望去。白喇叭跪在一座新坟前,手握喇叭,正专注地吹。看不清白喇叭的脸。阳光从东边照过来,光灿灿的,勾勒出白喇叭的轮廓。先吹的是《李天保吊孝》,接着又吹《天河配》,再接着吹《百鸟朝凤》。有喜的,有悲的。悠扬的锁呐声在坟地的上空飘荡,散到坟莹上,树梢上,蔚蓝的湖面上!
李丹花问:“那坟里躺的是啥人?”
白幸福说:“是喇叭嫂。别看大喇叭、小喇叭父子俩在外风风光光的,被人们称为是'淅川第一吹’,其实,他们的心里苦着呢。去年夏天,丹江河涨大水,喇叭嫂在河地里割麦,洪水下来,喇叭嫂被洪水卷走了。那天,杜岗有家接媳妇的,喇叭父子俩在给人家吹喇叭。回来后,连喇叭嫂的尸首都没有找到。喇叭哥伤透了心,他把喇叭嫂的衣服装在一口棺材里,埋了。喇叭哥跪在喇叭嫂的坟前,吹了三天三夜,谁也劝不回。喇叭哥把喇叭嫂爱听的曲儿,一曲一曲地,反反复复地吹,吹得村里的人心里酸酸的。现在,要搬迁了,喇叭哥又来给喇叭嫂吹曲了。”
李丹花听了,心中对喇叭哥充满了好奇。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对亲人的思念,对故土的留恋,对未来的向往。她又望了望白喇叭。白喇叭还跪在那里,专注地吹。
正要走,梅花和白家周领着孩子们来了。梅花到了毕国宝的坟前,便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白家周领着大狗、二狗、英子,来给国宝烧纸钱。梅花一哭,便收不住。李丹花留下来,劝梅花,劝了好一会儿,梅花才停止了哭。梅花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跟着李丹花和白幸福一起往家走。
白喇叭还跪在那里吹着喇叭。或喜或悲或快或慢的曲子,在丹江河畔荡漾……
木瓜公社位于河南省边缘地带,与湖北接界。木瓜街一分为二,一半儿归河南,一半儿归湖北。河南逢单集,湖北逢双集。李丹花所在的大队叫红旗大队,离木瓜街有20余里远。
白中举想办一所学校,老师的人选他想好了。一是白幸福,二是白幸福的媳妇李丹花。庄上数他们小俩口子文化高,淅川县一中毕业,在旧社会就是秀才。队里娃们儿少。先让一个人教,以后娃们多了,俩个人都教。社里给记工分,不发工资。但这个事得让大队、公社批准。
白中举吃过早饭,用一把梳子,对着镜,把胡子细细地梳了。白中举不留发,只留胡子。胡子长,胡子白,胡子密。脸颊上、下巴上,蓬蓬勃勃的。头刮得贼亮,像一个得道的和尚。白中举梳完胡子,从衣柜里找了一身绸布单衣,穿了。这套白色绸布衣服还是成立农会的时候,为了到淅川县城参加农会成立大会,白中举特意让老伴做的。儿媳妇郭云婷给他做的草鞋,还没有试过。白中举拿了过来。这是一双用黑布做的偏耳子草鞋,后跟儿上锈着两朵荷花,鲜艳艳的,跟真的一样。中举穿到脚上,在屋里走了几步。布草鞋很合脚,白中举很满意。他端起桌子上的凉茶,“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气,便出了门。
白中举一出门,便碰到王凤娃。王凤娃见了他这身打扮,便想笑。白胡子、白衣服、脚上穿一双花草鞋,就像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透出一股仙气来。王凤娃脸一红,道:“老队长这身打扮,是要到哪儿?”
白中举正色道:“去大队,去公社,找他们当官的!”
在淅川乡村,阿伯子哥不能跟弟媳开玩笑。开了玩笑,别人便要说闲话,说弟媳不正经,说阿伯子哥是豆客,烧弟弟的豆。对于王凤娃,白中举更不敢拿正眼看。王凤娃那眼神,那脸蛋,简直能迷死人。
王凤娃说:“俺还当是去相亲呢!”
白中举的媳妇前年去了世,一个人跟着儿子、儿媳过。王凤娃心眼实,没想到说漏了嘴儿。话说出来,王凤娃便后悔了,脸红得像一片云。
白中举眼一瞪,大步走了过去。白中举来到大队,找到大队支部书记全界。全界正在院中试弄自己的木槿树。木槿树不大,开满了花。红红的,压弯了枝。花蕊间,成群的蜜蜂嗡嗡地闹着,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香味。木槿花是凉药,能降血压,治头晕。全界正采着花,白中举走了进来。全界忙放下手中的筐子,道:“老白啊,你这身打扮可真叫绝,我还以为是哪位神仙下凡了呢!”
白中举道:“全支书,俺这是有事求你来啦!”
全界说:“坐坐坐,有啥事,咱慢慢说!”
全支书边说,边给白中举沏了一碗木槿花茶,递了过去。白中举呷了一口茶,道:“俺队离学校太远了,俺想办一所学校!”
全界说:“啥?你要办学校?”
全支书一听,便感到有些棘手,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老白,办学校是好事,可是,大队的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拿不出钱给你们建学校。再说,现在的老师十分紧缺。别说建一个队校,就咱大队的学校,除了校长是一名公办教师外,其余的都是民办教师,大部分还都是高小毕业,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老师?”
白中举说:“俺办学校,一不问你要钱,二不问你要人。俺把仓库腾了,做教室。至于教师,俺们有,还是淅川县一高中的毕业生,水平高着呢!”
全界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看中。但这事,你得到公社,找公社的文教组组长,业务上的事,得他定!”
白中举说:“全支书,这事,我看得你出面。咱们一起去,中午,俺请你们下食堂!”
全界支书想了想,对白中举说:“要去,你把民兵连长王烈驹找来,咱们一起去。王烈驹管村里的枪杆子,这事也得他同意才行!”
王烈驹是一位酒色之徒。一听说中午有酒喝,便爽快地答应了。三个人来到集镇上,见了文教组章组长,章组长说:“办个队校,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女教师能不能胜任!”
白中举说:“教得好学教不好学我不敢保证,若论才学,那绝对是一流的。淅川一高中的毕业生都是千里挑一,名气大着呢!不信,你们可以出题考考她!”
章组长说:“要真是淅川一高中毕业,那就不用考了。不过,咱丑话可说到前面,俺文教组可是一名教师也给你挤不出!”
白中举说:“你放心好了,俺庄上还有一名呢!小俩口,都有文化!”
中午,白中举请章组长去食堂吃饭,章组长谢绝了。白中举便跟王烈驹、全界一起,寻了一家牛肉馆,要了二斤牛肉,二瓶邓州览秀亭,喝了个一醉方休。
李丹花要当教师了。这个学校,叫队校。顾名思义,队校就是生产队的学校。虽然是队校,但李丹花也很是高兴的。毕竟,不用到地里干活儿啦!一天10个工分,能顶一个男劳力呢。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长处毕竟得到了发挥,得到了认可。李丹花想到小时候,父亲让她上学,她不上。父亲把她送到学校,她看到父亲走了,便偷偷地溜出来,跑到东城门外的娃娃桥上去玩。晚上,丹花回到家,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她从没有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儿。父亲脱下鞋子,把自己按到板凳上,照着屁股,狠狠地打,打得小屁股肿了,坐不到凳子上去。父亲说,二丫头,你要再敢逃学,我就不要你,把你送给别人。自此,丹花就再也不敢逃学,学习也刻苦了,从小学一直上到初中,上到高中。现在,学的知识总算有了用,小时候那顿打,没有白挨。
晚上,白幸福收工回来,李丹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幸福。白幸福听了,很高兴。他鼓励李丹花说:“全庄的孩子交给你,这副担子不轻呢!你要好好干,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李丹花开始为学校的事做准备,她数了数,全庄共8个学生,4个年级。没有教室,生产队的仓库腾了,做了教室。没有课本。李丹花往大队学校跑了几次,只买回来两套书,一套是四年级,一套是二年级。加上原来白永昌、白永胜的旧书,共四套书。白家周从淅川回来,李丹花便托他在三官殿小学买书。买回三套书,还差一套一年级书。白永和、白瑞和兄弟俩共用一套书。
暑假过去了。开学那天,李丹花把从娘家带来的那套裙子找了出来。这套裙子是结婚时大姐李爱花送的。这不是一套普通的裙子,这是一套河南大学的女式校服。抗战时,河南开封沦陷,河南大学迁到了淅川县城。那时,母亲王红英主要靠给人们洗衣服谋生。一位女大学生经常让王红英给她洗衣服,最后一次,学校又迁走了,王红英只好把衣服留了下来。多少年过去了,王红英把这套衣服给了大闺女爱花。爱花没有舍得穿,又送给了丹花。李丹花找出来,仔细地看:白色的半截袖儿上衣,袖口、领口镶了一道蓝边儿。蓝色的裙子,后面开了一道叉儿。丹花穿上这身裙子,胸部高高的挺着,腰很细。下面,露出了一双雪白雪白的玉腿。整个人,胖不露肉,瘦不露骨,显得庄重而又有朝气。
李丹花穿着这身裙子,在白幸福面前扭了扭,说:“你看,这衣服漂亮吗?”
白幸福把李丹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他看了半天,搂着李丹花,说:“这是俺媳妇吗?”
李丹花用手指头戳了戳白幸福的脑门,笑道:“看你那个傻样,不是你媳妇,还能是别人媳妇不成?”
白幸福笑着把李丹花揽进了怀里,正要与李丹花亲热一番,雪莲跑了进来。雪莲见两个人的样子,便大声道:“大大妈妈亲嘴儿啦——,大大妈妈亲嘴儿啦——”
李丹花从白幸福的怀里挣了出来,把雪莲抱了起来,拧了拧小雪莲的嫩脸蛋,笑道,再喊:“看妈不撕烂你的嘴儿!”
雪莲说:“就喊,就喊!”
白幸福把嘴儿往雪莲的脸蛋儿上亲了亲,说:“大大也亲俺闺女一下,这该持平了吧?”
雪莲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笑道:“这还差不多!”
白幸福与李丹花相互望了望,会心地笑了。
李丹花穿着套裙向学校走去。阳光,洒在大平原上,照着李丹花的倩影,流光溢彩。庄上人见了,一个个羡慕得要死。
桃子对梅花说:“你看幸福家的,确实不一样,一看,就像个文化人!”
梅花说:“啥文化人?真真一个狐狸精。你看那奶子,那屁股,那腿,简直能迷死人!”
白面坡从后面走上来,接过话说:“咋?嫂子眼红了?要不,你也打扮打扮,让俺们也迷迷。俺们男人,就喜欢狐狸精,就愿意让女人迷!”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李丹花领着八个孩子,开始了自己的教学生涯。他们在树林里、山墙边、仓库里,读书、写字。朗朗的书声响起来了,白家庄的乡亲们听到这书声,心里踏实多了。(作者:田野,未完,待续)

下章内容预告 红旗大队的民兵连长王烈驹持枪糟蹋妇女,称霸村里,村民们敢怒而不敢言。王烈驹看上了李丹花。李丹花设计让王烈驹扑了个空。王烈驹还没有穿上衣服,李丹花敲响了铜锣。黑暗中,愤怒的村民们举起棍棒向王烈驹打去。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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