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传奇:历史的血泪不容践踏——“明朝遗民”的妆扮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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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电视剧真是越篡改历史的越是标榜历史,这是怎么了?
另外本期推送的第二篇《假如没有清朝:从一个脑洞开始谈谈服制体系》则是偏重另一个角度。
这段期间雷剧真不少,然而他们都有同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拿历史/专业给自己贴金。微博上一位@孔鲤 博主就揭露《龙珠传奇》竟然让避世的明朝的遗民自觉剃发,在人设上矮化李定国等等既不符合历史、又伤害观众感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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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印象里,大约没有哪个朝代更替像明清这样有诸多血泪和故事了。以至于“明朝遗民”这四个字其实是在根本上否认清朝统治的正统性,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可以听到许许多多关于“明朝遗民”的消息。要知道清朝统治可一点不短哦,其后还有民国,然后才是共和国。无论现在的这些“明朝遗民”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或者只有这四个字的名号被保留了,都足以说明一部分人的怀念和一部分的关注吧。
而本文就顺着《龙珠传奇》的槽点讲一讲“明朝遗民”应该穿什么的这个的话题。毕竟电视剧本身已经槽得不想槽,与其在0分卷上纠错订正还要被剧粉嫌弃,不如借此写点科普。
女装
明末风流,清初风华
古代服饰翻过的最后雅章
这个时期的女装是我私心最爱的,因为想要的清丽优雅有了,想要的风流飘逸也有了,而且一切又都那么刚刚好。
△ 康熙 《肉蒲团》插画
清初流行素色,装饰不多,裙子上的装饰也一改华丽,转而喜欢那些颇有画意的小品图案。
△ 杨晋 豪家佚乐图
△ 清初本《金瓶梅》插图
△ 孔府旧藏 明代晚期绣花裙
明代晚期开始女装几乎已经不流行交领,最平常的是立领。明代的立领是方正的,像一个圆筒裹在脖子上。而衣服是宽大的,袖子也是宽大的,衣身很长,一截被精心又不过分装饰的的裙子。
明代晚期一度将宽袖长衣的风格推到极致,那会儿是极仙。
△ 晋祠 水母楼塑像
△ 孔府旧藏 白罗长衫
但是明末时候流行渐渐退回,到了清初,就更显露世俗感。所以是刚刚好,刚刚好的清丽优雅,刚刚好的风流飘逸。烟火气太重,似乎就不太适合放在历史里让人遐想,仙气太盛又似乎不易有亲近感。更何况还有亡国之恨摆在那里,保留着遗民的风骨,却不要太轻佻。
△ 清初本《金瓶梅》插图
之前介绍过被错当成韩国发型的“牡丹头”也是出现在此时。没有珠钗满头,却梳着极为夸张的高髻。搭配着素色衣衫、素色裙子,清初的马面裙褶子增多,却将裙子收得很窄,于是整体就十分素净而挺拔。
△ 康熙 《肉蒲团》插画
△ 禹之鼎作
虽然“剃发易服”也好,政治也好,似乎都没女人什么事儿,最多是红颜背个祸水的锅。但是明末女子的记录里却很见骨血,最令我动容的是关于江阴城的。
江阴城是最后一个投降的,所以几乎全城覆灭。
满城杀尽,然后封刀。午后,出榜安民。城中所存无几,躲在寺观塔上隐僻处及僧印白等,共计大小五十三人。是役也,守城八十一日,城内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
——《江阴城守纪》
而袁枚却用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故事,为这段历史记录了一个极为有血性的结局。
本朝开国时,江阴城最后降。有女子为兵卒所得,绐之曰:“吾渴甚!幸取饮,可乎”兵怜而许之。遂赴江死。时城中积尸满岸,秽不可闻。女子啮指血题诗云:“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随园诗话》
如此有智有才,足以令许多软骨头、假文士羞愧而死,这才是明朝遗民里属于女子的形象。
△ 电影《桃花扇》
男装
明时巾冠,清时衣袍
在浊世里艰难的崎岖前行
我们所见的很多会被标注为“明末清初”的文人名士往往装饰会和我们印象里的明代装束、清代装束都不太一样。从衣服上来说,他们穿着的是清代的衣袍,但是从巾冠来看,似乎又是明代才有的。
△ 顾炎武像
△ 明晚期容像 徽州容像艺术
之前在《《桃花扇》:故国乔木,当时明月》里借开篇的三位才子介绍过在那样的朝代更替关头,文人名士往往有上中下三种选择:
吴次尾,举兵反清,被俘后死,家人与军士同殉,有诗道:“我父军声堕此间,星月无光天欲坼。我母颈罹刀痕七,身投层崖脑迸裂。我妹三龄弃路死,百口家人一无得。前山溪下水犹腥,壮士同时皆义烈。”如此血腥而刚烈,是明末文人的气节上上之举。
陈定生,入清不仕,埋身土室,不入城市者十余年。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从此痛饮悼念,悲泣故国。残生虽未灭,却永远活在了过去,如此无奈而孤傲,是明末文人的中庸之选。
而主人公侯方域,两朝科考,献计清军,贰臣当得却畏畏缩缩。入清以后那么多汉臣做得风生水起,却没有他。才名累累,两朝投考都未有好名次,说来命运与时代都有些薄待他,又因此成了众人笑柄。如此钻营而失落,是明末文人的下下之题啊!
△ 昆曲《桃花扇》
△ 侯方域像
我们后来熟悉的文人大多选择了第二条隐居之路,因为他们在明亡时往往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俊杰,一次次抗拒清廷,又要一次次保全自己,无疑是艰辛的。当整个国家都改变了,哪怕是选择避世也很难摆脱此中影响。
而在“剃发易服”里,“剃发”遭到的抗拒是最强烈的,甚至于像《反清复明的旗帜:“剃发易服”里的忠烈“网巾” | 旁听服饰史》一文里说的,将明代男子最常用在头上的网巾当作了一面旗帜。所以哪怕接受了清代衣袍,他们会选择将头部用巾冠包裹起来。
△ 黄宗羲像
另一方面也是之前在《束发:不愿裸髻示人的古代男子,他们都在头上搞些什么花样?》里说的,中国古代男性是没有多少裸髻习惯的,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如此。所以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他们恐怕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中国男性会将光秃秃的头皮暴露在世人眼前。
△ 禹之鼎像
男装
出家避世,保全衣冠
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让时光停滞
还有其他选择,可以躲开这一切,要么如朱舜水那样远走他国,要么就出家。
△ 《崎阳唐馆图绘卷》局部,在长崎经商的大清人遇见在此避难的大明人,明人依旧蓄发网巾
△ 朱舜水像
如著名的“四僧”(巧的是故宫正在举办以此为题的展览),其中两人还是明室后裔,他们显然不是对世界有了什么参悟才成为僧人的,相反他们是对时代有太多的郁结和感触。
△ 石涛《归棹册页》
△ 八大山人作
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往往是不幸的。清诗里就有这样的感叹,虽然说得是金元之事,拿来比照明清也没有突兀之处。
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
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
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赵翼《题遗山诗》
这些满怀家国情怀的“明朝遗民”留下至今熠熠生辉的艺术财富,他们用出家回避着尘世发生的一切,包括服饰。
△ 石涛像 四僧之一
△ 屈大均像
△ 沈韶 语石和尚像
而与此同时,服饰的记忆虽然没有即刻消失,却也是逐渐消逝的,速度之快、变异之大,恐怕会令许多人吃惊,即便信息丰盛如当代也很难有人准确描绘出祖父母辈、乃至父母辈的服饰。
之前在《面对韩国明朝遗民的祭祀,大明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一文里回顾里不愿改换清代服饰的李氏朝鲜是如何在一百年内完成了“国俗化”的。失去大明这个坐标,服饰在许多地方不可避免地“迷失”了。
男装
画作留痕,笔意难留
敌不过一个时代的是另一个时代
我们虽然在清代前期很多画作里看到男性汉衣冠,甚至于,清帝也有汉装cosplay的装扮,清宫一直到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乾隆时期的戏服都有汉装的痕迹。
△ 燕寝怡情图册
△ 胤禛行乐图
△ 乾隆 月白紗繡花蝶紋褶子
然而在许多蛛丝马迹依然可以窥探出那些消逝的痕迹。曾鲸的弟子沈韶在康熙元年作《嘉定三先生像》,用回忆画出早已作古的三位先生,还是一副明末衣冠。
△ 沈韶 嘉定三先生像
(图中三人皆死于明亡以前)
而到了康熙二十年他为汤公牧作像,主角虽然还是一副明代文人妆扮,却可以从他的巾和周围的孩童看出来,很多变化已经发生是不能逆转的。
△ 沈韶 恽寿平 公牧像
(没查到画中人生平,但是结交的多是明末清初的文人)
△ 周绍元像 松江邦彦画像册
遥想当年,沈韶的师父曾鲸可是明末一代肖像画大家,开创“波臣派”,结交名流,笔下人物无一不令人感叹明末衣冠的风度!
他的代表作之一,是当年还唇红齿白一身白衣少年模样的王时敏。
△ 曾鲸 王时敏像
(1616年,时年25岁的王时敏)
王时敏是当时与“四僧”并称的“四王”之一,家世极为显赫。明亡后他归隐不出仕,却将诸多儿子培养成才,后来都在清廷为官,且深受重用。
△ 叶衍兰 清代学者像 王时敏
他后来的画像与曾鲸当年所作对比,令人唏嘘不已,差距之大如同两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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