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辉：百姓小记７／剃头匠王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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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辉，现任邵东县法院副院长。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县法院文联主席，县作家协会副主席。长期坚持业余创作，擅长散文写作。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有作品集《大山深处的孤独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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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代，牛马司有两个剃头处，一是新街靠东头的小理发店，一是走村串户的哑巴剃头匠。我访问了一些老人，有人还记得他姓王。移动剃头匠是中国民间历史悠久的古老职业，现在已经蝶化成了一家家豪华舒适的美容美发厅。

一面镜子、一张脸帕、一把推剪、一坨肥皂、一块海绵、一个毛刷、一条磨刀布、一柄胡须刮刀，往工具箱里一放，基本上是哑巴谋生的全部家当。与现在装修豪华的美容美发厅相比，显得寒碜。

哑巴大约比聂哥哥大十岁，未婚，方头方脑，衣有补丁却很整洁，满脸堆笑，一表人才。1970年左右的那段时间，每周星期三和星期日固定的两天，他会到牛马司饺面馆，借一条长凳，摆在饺面馆向320国道一面的木售货台下，把工具箱里往售货台上一放，恭恭敬敬等待客人的光临。星期日是牛马司的场（也叫赶集），哑巴自九点开始就有生意了。十一点到下午两点，赶场的人最多，生意做不赢。此后，理发的人又会慢慢少一些，至天色慢慢暗淡，没有了生意，才收拾工具，买一钵饭或者一碗面，吃了，道谢后回家。中午，如果生意太好，哑巴是不吃饭的，生意稍差一点的时候，才在饺面馆卖一点食物匆匆忙忙充饥。哑巴很敬业，会理很多发式，刮脸、剃胡须、掏耳朵也会。如果是星期三，生意一般，他理发会更加精致。我的发，一般是星期三下午放学回来请他理的，我父亲很严格，规定我只可以请他理小西式头，其余头式一概不准。

哑巴的那个宝贝木盒子很漂亮，雕着一些我不认识的菩萨，还有鸟兽、花木、刀剑、等等。有的大人们说是理发这个行当的祖师爷吕洞宾，也有说是封神演义中封神的姜子牙，因为理发剃胡须要用刀，所以还有说是关公的。哑巴因为是哑巴，所以也不可能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我们知道，那是哑巴的师傅送给他的。老人们都说：九哑十聋。哑巴很不幸，同时又是聋子，旁人是不能用肉眼瞧出来谁是聋子的，所以人们只喊他哑巴。

哑巴帮人剃头，总是请客人端端正正坐好，帮您系好挡碎发的围布，双膝微蹲，将头端详一番，遇上年轻女顾客，初次会脸红。看清楚后，推剪咔嚓咔嚓试几下，发出让人有心理准备的通知，然后才剃头。基本剃好后拿刷子在脸上、脖子上刷一遍，解开围布，抖掉碎发，再用剪子修理几下，就可以了。如果需要刮脸、剃胡须、掏耳朵等其它服务，则要格外打手势提醒。剃胡须会相对麻烦一些，要把磨刀布扯紧绷直，拿剃须刀在上面来回磨蹭几下，用手在客人脸上抹上一层薄薄的皂泡。刀刮在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从额头到两颊、嘴唇、下巴、后颈、喉咙。一阵风的功夫，把毛发刮个精光，现在想起来，哑巴无异于一位敬业、诚信、纯熟、精益求精的艺术家。

听人说，这位“艺术家”还有一手帮客人舒筋捶背的绝活，但是在饺面馆我没有看到过，可能是我每周在家的这两天客人多，帮客人舒筋捶背废时间，会影响生意。哑巴每周的其它时间用于走村串户帮别人理发，那样的话，生意可能也很不错。离家远一点的地方，需要在别人家里蹭饭吃，遇上有老人的，他兴许会施展一次帮人舒筋捶背的绝活。接受过哑巴这类高档次服务的人，往往会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哑巴给失去自理能力的五保户服务不收钱，其它分留发和光头两个价，光头是半价，理发价和其它行当没有差别，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长。我对这位剃头匠充满钦佩，因为他在岁月的磨砺中读懂了生命和生活的真谛。又聋又哑的他，却在自己所热爱的行当朴质、专注地劳动着，同时快乐地享受自己劳动的成果，简单、勤俭地生活着。

我常常看见一位矮个子姐姐有事没事替哑巴帮忙，哑巴见她来了就很快乐，没见到她就显得失望，大人们只是嘉许地笑。我1979年去警察学校读中专，寒假回来，人们说：哑巴剃头匠走村串户帮人剃头的时候，从水井头往坡江村去，经过娄邵铁路，没有注意到火车发出的声音，不幸被火车……

人们还说：那位矮个子姐姐没有和哑巴剃匠结婚，但是在哑巴血染的那段火车路旁，断断续续地哭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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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何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