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经典 | 卞云飞：愿就此披上“兽”之罪名（10首）

孤独是一枚月亮

有人说，不要轻言孤独。
可今夜，孤独是一枚月亮。
它从都市的丛林出发，
使劲向上攀爬，
——这是它唯一的出路。
它爬过路灯，爬上京城最高楼，
并超越它。
它继续爬，直到挣脱一切雾霾，
爬上天空，熠熠生辉。
今夜，它不再属于人类，
它要远离人类。——
地球上，有狼嚎，它默不作声。
今夜，它爱上所有荒原之兽。

风的微澜

沉醉，是一味止疼药。——药性猛，疗效微。

从沉醉中归来，夜，黑至它的顶点。

孤独，是一团墨，被寂静无限放大。

此刻，风从另一个黎明而来。穿过窗帘，
穿过身躯，掀起一阵微澜。

泰山记
 
每天，很多人背着香火从岱庙出发。
——像一只只蚂蚁，竭尽所能，去觐见
他们的神。
 
我也选择这里出发，只是不背香火。
我的虔诚来源于无所求。
我也不为风景，甚至不愿杀死途中
袭扰的蚊虫。
 
我偶尔向上看前路多远，也向后看
道路艰险，
但更多是向下看。我担心双脚会不小心
漏掉一节带有呼吸的台阶。
 
偶尔遇见的挑山工，他们裸露着肌肉，
像行走的石头。力量与坚韧，更像
石头和石头上的松柏。
 
从玉皇顶走回岱庙，我别无所获，
只是那根骨头更硬了。

  

十年

在十八盘，我们低头往上爬。
我们已听不到彼此的喘息，
也不再关心彼此的疲惫。
——十年，真把两个人过成了仇人。

今天，我们把所有的积怨交给泰山，
把支撑生活的那点希望
交给手中两根颤巍巍的竹杖。
——雨雾迷蒙，不见终点，道路艰难，
我们低着头往上爬……

失去之诗

五月，在第六个黄昏，
我失去一个春天。
此前，我曾在四月
失去一个清明，
在三月失去一个诗人。
我不敢再往前想，
那样只会想起更多的失去。
我也不敢往后想，
那样会有更多在等待失去。
我沉默于一个个今天，
眼巴巴看着大地失去河流，
夜空失去星星。
我沉默于潜意识，
去观察我的倔强
何时输给健康？
我还沉默于这个世界，
去谛听他人如何用失去
兑换失去。

处暑
 
回去的路上，暮色将小径笼罩，
蛩鸣掩盖蝉声。
 
有人在读你的诗，音质柔软，像水
从耳鼓流进心扉。——
一些文字正被安抚。
 
这是你煎出的一副《解药》，
欲解疼痛和孤独
（可，只要活着哪有解药可解）。
 
我的面前出现一条岔道，径直
通向秋的深处——

扬州的巷子
 
去诗友家小聚。
无论向前向后、向左向右，
都在时光里打旋。
 
明明有棵老枇杷在那里，
却把一个人走成一棵树的影子。
希望下次我们一起去，
然后一起迷失。

与妻书 

这些年，该负的人都负了。
这些年，你做了我该做却没做的
许多事。
现在，依然是你，也只有你
是我唯一可负的天下之人。
如今，我的句子依然如草，
依然不可换取，也不可以换取
你的所求。
请夜夜记恨我：
宁嫁天下人，也不愿嫁我。

一根稻草

当初，你我的梦相同，所要去的

地方相同。

在那里，我们抵足而眠，稻草铺上的

每一缕稻草与我们如此之近。

我们的辛苦，从辛苦中挤压出的每一滴

欢乐，都被它们听见和分担。

它们散发着母体般的芬芳，给我们温暖，

使我们在黑暗中战胜对白天的恐惧，

并教会我们像一粒谷子产生冥想。

——每一根稻草，都有冲破黑暗，生长，

孕育的过程。

我从不轻视它们。就像当初的你我，

和你我将要去的地方。

困兽之诗

被困愈久，愈像一匹兽。
愿就此披上“兽”之罪名，
就此退出城市，退出人群，退出自身。
人间的雪已将我埋得够深，
我愿就此去拥抱荒原，没入荒原。
在电闪雷鸣的夜晚，或月色静谧的夜晚
看某些人类自认为高于兽。
我悼念爱情像凝视流星逝去的天空。
我沉默不语似一座濒临死亡的火山。
我为逃避
终将被悼念的结局，渴望做一只兽。
——众生皆虚，我露出獠牙
倏然冷笑。

诗人档案： 

     卞云飞，江苏扬州人，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以诗歌为主，兼随笔、评论类写作。作品散见《诗刊》《扬子江》《诗潮》《上海诗人》《星星》《飞天》《延河》《绿风》《天津文学》《散文诗》《扬子晚报》等数百家报刊杂志。曾获“第六届·中国大别山十佳诗人奖”等奖项。著有诗集《一瞬间的照彻》《云的翅膀》两部。 

著名作家黄亚洲为本刊题字（中黄亚洲左白恩杰右西玛珈旺）

著名诗人徐敬亚为本刊题字

著名诗评家谢冕为本刊题字

著名诗人叶延滨为本刊题字

中雷霆右张二棍左《大家》主编西玛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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