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红裤子的老太婆（十五）华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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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品谈》每周六、周日刊发老杨的小说作品，算给大家讲故事，愿大家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
先推出老杨的中篇小说《穿红裤子的老太婆》，小说创作于二〇〇二年，在《中国读吧》连载。小说讲了温州一个老太太的创业故事，愿大家喜欢。
播音：盛唐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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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叶明镜的华泽卖场开在了远离镇中心的工厂区。小镇的主导工业是皮革加工业，皮革加工给小镇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在财富的背后是不可挽回的污染。叶明镜在选址时看上了这块连草都不长的工业区，是看好这里有大批的外来务工人员，这些人要吃、要喝、要穿、要戴。但工业区的范围之内就没有一处可供人消费的场所。
因为这里臭气熏天，污水横流，没有人想在这里多呆上一分钟。可这些务工人员不一样了，他们都生活在厂里，管吃管住，又没有任何休息日，他们离不开厂区，可以说这是一个没有被开发的消费群体。
叶明镜曾为自己的慧眼激动过，他认为自己看好的这一步棋是一步稳棋。叶明镜也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悲伤过，他发现自己在为自己做事的时候竟没有了胆量，总是掂前顾后，这不是他叶明镜的做事方式，他一贯是拼死一搏或拼死一赌。
可现在他放弃了与老太太竞争到底的勇气，他放弃了镇上的黄金地带，放弃了镇上原居民的主流消费市场，来了个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打工一族聚集的厂区，拣别人看不上眼的小芝麻。可这样想也没能唤起他冲锋陷阵的激情，他还是要力保自己。自己当老板真不一样，花别人的钱才不心疼。
叶明镜的华泽卖场装修得很时尚，一改日丰超市大红大黄的风格，采用了浅绿的色调，看上去清新高雅。
开业的那一天，陈锦桃也应邀参加了剪彩仪式，并且是剪彩嘉宾，她依旧穿着她的红裤子。
剪彩后陈锦桃没有参加中午的宴会，说自己还有事，提前走了。这让叶明镜心里很不痛快，有一种受到蔑视的感觉。
陈锦桃说：“你们都是年轻人，我老太婆就不参与了。”
叶明镜抽了两下鼻子，说：“您不在，我没面子。”
陈锦桃说：“怎么会，你是个有魄力的年轻人，镇上人都知道。”
说完看了看店面，迟疑了一下，说：“绿色不太好吧？”没等叶明镜回答就坐着人力三轮车走了。
从车座侧面露出的两个红裤腿在泥泞、乌黑的路面上像两簇跳动的火。
当叶明镜站在自己开了张的店面门前，望着与周围环境极度不和谐的门脸儿时，不禁从心里发出了一丝苦笑。人啊！为了真正的保全自己，可以丢掉一切，包括自己认为很重要的脸。
叶明镜华泽卖场的进入，没有给工业区带来生机，也没能为整天苦守在厂区的外来人员带来方便和快乐。
叶明镜看到了这块市场是块处女地，他没看到的是这片以制革为主的工业区已沦落成了一块烂地。
他的卖场进驻得很快，但跟着的大批外来务工人员的撤出也很快。没几天的工夫，原本有近万人的工业区就变得很难能看到行人的出没。
制革业的高额利润让小镇上的人疯狂，无限度扩大的生产使排放的污水量剧增。带着不同颜色的污水随着流过小镇的小河流进了不到30公里远的东海，导致东海上近万亩的水产养殖海鲜死亡。几十个水产养殖大户一夜之间奔赴京城告状，当地市、县政府立即派人追赶，虽带回了上访的养殖户，也迎来了国务院六个部委组成的调查小组。调查的结果是定为全国污染大案，要求全镇的皮革加工业全面停产，无限期整顿治理。各个大大小小的皮革厂老板为了减少损失纷纷辞退了厂里的工人。
横流的污水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华泽卖场里飘出的音乐和着干涸地面上升腾起带着猪皮味的臭气吹长了叶明镜头发、胡须，蒸干了他的皮肤，他绝望了。他又一次想到了从前，想到了自己因偷窃而走出了校门，想起了自己在人本超市风光背后的拮据，想起了来到小镇上不能示人的心理，想起了与小燕交往的潜目的。他彻底绝望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贼。
两个月之后，叶明镜同小镇上的工人一样蒸发了，不同的是工人们走的时候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叶明镜没带自己的东西，带走了店里的流动资金和供应商的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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