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失落的麦茬地/谢晓芳
回老家帮忙收麦子,联合收割机突突地来回匆忙奔跑着,雨后乍晴,天气干燥,碾碎的麦秆劈啪炸响,灰尘,麦糠灰天灰地飞扬,随风弥漫。碾过的麦茬地里,正蹲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瘦小青年。
他是我家右边的邻居,此时他正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我,我们从没有过一句交谈,因为他从小就是一个哑巴。激动的时候会对他的家人“啊,啊,啊”发出声音有点怪异的狂叫,那声音真的有点难听。村里的长辈们都说,他家老一辈去世时,口里含的纸钱没有去掉之类迷信的话,所以导致他这一辈出了一个哑巴和一个智力障碍者。其实哑巴一点也不傻,虽然语言表达上有障碍,没上过一天学,但是他可以把拖拉机突突地开跑,出了故障可以自己钻到车底下修理;他家里人给他一个手势,他就明白了意思,马上照办,所以他是一个心里有数的小哑巴。
哑巴的身世有点悲惨。其实记忆中他父母都是长相俊美,高大魁梧的人,在他未满一岁时,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夏日午后,他那高大的父亲竟然触电身亡了!紧接着母亲改嫁,姑姑招了上门女婿,他就由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养活大了,没想到却还是个哑巴!
他的姑父是个头脑过于精明的生意人。本来我们两家不是邻居,后来都在公路旁盖了新房,才成了邻居,对于这个上门女婿,村里人真是褒贬不一,首先他一嫁过来就把我家给坑了,本来他找了我爸商量好盖房子的事情,距离公路多少米,说好了要一齐,等我家新房落成之后,他家新房在右边却故意靠前了几米。意思他占了上风,好运气都被他拦去了。他右边的邻居看不惯他的作为也靠前了几米,他倒好,直接在前面盖起了厢房,冲在这一排所有邻居的前面!就这样一位当家做主外姓人,外出打工靠着坑蒙拐骗居然还当了包工头,扎大棚的老板,据说挣了不少钱。这不,为了尽姑父的职责,花高价18万给哑巴买了一个来自于非洲的媳妇。据说这个媳妇还有点文化,除了有点黝黑发亮以外,也没啥不好,总算了结了爷爷奶奶的一桩心事,给哑巴娶上了媳妇。
由于建房子有点过节,我们两家人一直没大有过交集,见了这位蹬鼻子上脸的上门女婿,我们更是理都不理,甭管你挣了多少钱,包括这个哑巴,也受了牵连,一排邻居,因为他姑父的不作为,对他由一开始的同情,到像见到了外星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家门口站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外国媳妇,大家也只是张望几眼,满足一下好奇心。可是现在,不到一年,哑巴却呆若木鸡地蹲在麦茬地里,连他心爱的拖拉机也懒得开了!村里人说,前不久他的非洲媳妇被警察带走了,遣送回国了,他们家人财两空,没了媳妇的哑巴,成了没有魂的人。
你看他瞪着两只怪异的眼睛,见到公路旁路过的姑娘,小媳妇,就失魂落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见人家走远了,还“啊啊啊”地叫唤,像是打招呼,又像是使坏似的恐吓,真是令人恐怖!丢了媳妇的哑巴哪还有心思干活?姑父有时使唤他,瞪他几眼,他也懒得理会,动弹,感觉他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看路过的女人,或者等他的媳妇回来……
可是怎么等的到呢?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哑巴,吃惯了姑父的白眼,成了家里的累赘。和姑姑的两个子女相比,他不识字,没上一天学,除了拼命地干活,对着麦地“啊,啊,啊”一阵怪叫,他啥也没有了!最可怜的人变成了最可悲的人!他成了村里人见了会躲开的恐怖人物,他成了花了家里的积蓄,又丢了媳妇的哑巴光棍!没有尝过女人味道的哑巴是单纯的,善良的,只会埋头傻干活的人,可现在的哑巴,眼睛里透出焦灼和狡黠,令人不寒而栗!地里收玉米的时候,媳妇还站在他的身边,他还有一个刚刚拥有温暖家庭的男子汉,可是麦地还绿的时候,媳妇就被带走了,不知道是她自己报的警,还是不习惯这个无语世界里的农村哑巴,和这种异国他乡的生活,她选择了以这种方式离开。
所以,挫败的麦茬地里,大日头毒辣辣地晒在哑巴黝黑的脸上,射入他失魂落魄的眼睛里。他被动地开着拖拉机在田里漫无目的地奔驰,却找不到属于他的,真正幸福的归宿,碾轧过的麦茬在“啊,啊,啊”地哭泣……
作 者 简 介
谢晓芳,小学高级教师,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烈山区作家协会会员,工作之余,喜爱读书和写作。思索人生,感悟生活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