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朋友衡华/何水芬

2000年6月,因为先生柴薪要去北京鲁迅文学院学习进修,我就把刚断奶的儿子放在父母家里,我们一起去了北京,在鲁院渡过了一段美丽的“陪读”时光。

在鲁院学习的时候,似乎又过上了读书的日子。我们三四十个来自天南海北的人相聚一堂,组成了一个班。为便于管理,还民主推选出一位班长。班长年长我几岁,个性非常爽朗,说着一口略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我们都管她叫吴大姐。吴大姐人缘很好,只几天的工夫,同学们都认识了她,我也认识了她,知道她叫吴衡华。衡是湖南衡阳的“衡”,因她是衡阳人,父母娶名时给她取了个“衡”字,在以后的接触中,我才知道衡华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在一次班里同学的自我介绍上,听衡华说,她来自衢州,我心里暗自窃喜,预感到我们会成为朋友,而且是聊得来的那种。先生听了,也很开心,说鲁院的课堂,有三个衢州人。

北京鲁迅文学院是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神往的殿堂。鲁院在北京十里堡八里庄,绿树掩映的大门边,悬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竖写着“鲁迅文学院”几个大字,简洁、端庄、神圣。走进大门,是一条长长的水泥路,路边花坛上花草茂盛,花朵簇簇,在阳光的照耀下,绽放着生命的光芒。走过大约五十米的水泥路,右边就是教学大楼,进入大楼的门厅,四周高大的墙壁上悬挂着鲁迅、茅盾、巴金、老舍、郭沫若、曹禺、沈从文、丁玲等中国文学巨匠的黑白肖像,整个墙面感觉熠熠生辉、星光璀璨。浓厚的文学气味扑面而来,我们的脚步也变得庄重、轻缓,讲话也不由得压低了嗓门。

在鲁院的那段时间里,我们聆听了鲁院院长胡平、白描、著名作家、诗人苏叔阳、林斤澜、叶延滨、《中国校园文学》主编周伟、《小说月报》主编马津海、青年作家邱华栋等人的课,笔记记了满满的一大本。那充满了文学才华与哲思的课堂令我们流连忘返。

记得穿着一套得体的浅色西服、气质儒雅的白描老师在课堂里深情地说:热爱文学的人是有福的。即便是下雨天,普通人看到的只是下雨了,甚至有些烦人。但在热爱文学的人眼里,雨是蓝丝丝的,有一种诗意的意境。文学能触动、改变人的心境,它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白描老师自己讲这段话时也陷入一种语境中,他的脸庞柔和,眼神中闪烁着亮光。

学习的间隙,我和先生、衡华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看了刚刚建好的中国现代文学馆,还去了中国科学技术馆。在科技馆里,第一次惊奇地看到机器人跳舞,并挥舞着指挥棒指挥音乐的场景,那活泼、潇洒的动作令人爱煞。课余我们和衡华及其他同学们几乎吃遍了鲁院周围八里庄一带大大小小的饭店。鲁院的宿舍像宾馆的单间,我们经常互相窜门,天南海北地神聊、胡侃,爽朗的笑声充满了每一个房间,并在走㾿里久久回荡。

记得有一次,听青年作家邱华栋给我们上课,他理着精致的短发,头发根根向上竖着,显得极为精神。穿着一件灰色短䄂T恤,一条牛仔裤,还斜挎着一个带子很长的黑色皮包,像个当年的“新新人类”打扮。他走进来,把包放在讲台上,说:我是邱华栋。他的上课就跟一个朋友在茶室里与你对面坐着聊天一样,非常随意自然。笑的时候嘴角边有两个米粒一样大的酒窝,显得更加质朴可爱。上了什么课我都忘了,只记得课后有提问环节。我和衡华坐在前排,离他很近,我就举手了。他用手示意我提问。我说,我在一个访谈中看到您喜欢收藏刀具,为什么?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提问,讲了一个有关刀具的故事,又讲了一个有关刀具的故事。他的讲述语气平静却很抓人,很有画面感。我在台下听得入迷。至今还记得他讲的那两个故事,很是惊心动魄。课上好了,同学们纷纷请他签名。我也掏出笔记本请他给我签个名。他拿过本子,稍一沉思,写下:“文学是梦,它在我们睡觉的时候还在劳动。邱华栋”。

二十年时间转瞬即逝。如今的邱华栋已经是著名作家,曾经当过《人民文学》主编,现在是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了。十几天的课程很快结束,结束那天我和先生、衡华三人去逛了北京的商场,买了些衣服和北京烤鸭等特产,就一起坐火车返回衢州。

在回衢的火车上,因我与先生买的是卧铺,衡华是座票,就没有能坐在一起。但已喜欢上与她聊天的感觉,喜欢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话,让人觉得分外亲切,她的话里带着一份对别人的体恤关怀,如清泉淙淙流淌……

我和先生正静静地躺在卧铺上,听着行驶在铁轨上轰隆轰隆火车的声音。那时候没有动车,是清一色的绿皮火车。北京是个多么遥远的词汇,当我们离开北京,回衢州的路上,那哐当哐当的火车开动的声音似乎无穷无尽、无始无终。就在这似睡非睡、漫长的旅途中,我们听到火车广播里传出一个悦耳的女播音员的声音:年轻的柴薪夫妇,你们的朋友8号车厢的吴衡华为你们点了一首歌《知心爱人》,愿你们在未来的道路上永远携手相伴、一生幸福!听到广播里传出的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和真挚的祝福,我和先生幸福地对望,从昏昏沉沉中清醒了过来,随即,整个车厢里都飘荡着《知心爱人》温暖的旋律,以及动人的歌声:“让我的爱伴着你,一直到永远…….在相对的时间里才发现,什么是缘,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个知心爱人……不管在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彼此都保护好今天的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我和先生随即下了卧铺,到车厢里找到衡华,并一起到餐车吃饭。那一顿晚饭,我们一起吃了很久,也一起絮絮叨叨聊了很久,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黑,车窗外站台上的灯光时不时地从我们年轻的脸庞上一闪而过,人们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火车划破黑夜隆隆地向前方驶去,一切都具有一部怀旧片的效果……

火车到达衢州站已经是第二天的半夜。当火车停靠在被浓浓的夜色包裹的站台上时,我看到站台上站着一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表情敦厚的中年男子,在衡华跨出车厢的时候,他即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他,是衡华的知心爱人……

这以后,我们偶尔会相约一起吃饭,知道我们喜食辣椒,衡华在快过年时,给我们灌了她自制的具有浓重湖南口味的麻辣腊肠,以及带有柏树叶烟熏味的腊肉。腊肉晒干后泛着油亮的光泽。拿过腊肉后,我不停地反复嗅着手指头,手指头上留有浓郁的腊肉香味。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香气。

拿到腊肉的我,马上去菜场买来雷笋,劈开,露出雪白的笋肉,拍扁、切成一截截,和腊肉一起在砂锅里慢火熬炖。不一会儿,厨房里便香气四溢,炖了好久后打开锅盖查看,汤已变成奶白色,放入盐、红辣椒干、再撒上一把碧绿的小葱,腊肉的美味混合着笋的清香,令我们大快朵颐,赞不绝口。

在儿子三四岁的时候,肯德基入驻衢州东方。开业那天,肯德基店门口的长龙差点排到南湖桥。我和先生带着儿子也排队等候,尝鲜肯德基的香辣鸡腿堡、香辣鸡翅、上校鸡块、鸡米花、薯条、土豆泥、玉米棒等。朋友衡华也去吃肯德基了,她在吃了一顿肯德基后,才隔了几天,《衢州日报》上就洋洋洒洒登了一篇她的散文《这一天让山德士大叔给闹的》。风趣幽默又略带罗索黏稠的叙述让人读之很是过瘾,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喜欢她活泼明亮又有趣的文风。后来又读到她写的多篇文章,其中有一篇写她亲历的唐山大地震,从地震前母鸡咯咯咯咯不安地鸣叫声开始写,一气呵成。之前从没听她说起过她经历过唐山大地震。在半夜的地震中,她家的墙幸运地朝外倒下,她和家人由此躲过一劫!看到这一段,我只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次衡华去学校接上小学的儿子放学。那天老师拖课了,中饭时间已过,还没下课。衡华心疼她的儿子肚子饿,也心疼班里四五十个小孩肚子饿。她跑到学校隔壁的早餐店,买下了所有的包子、花卷、馒头,看看不够,又买下了隔壁早餐店的所有包子、馒头等,几大袋拎在手上,等候在教室门口。同学们一下课,衡华轮流发给他们吃,让他们先垫垫肚子。这事是在一次闲聊聊天时无意中听她说的。好想亲眼看一看那个给同学们发馒头、发包子、发花卷的衡华,那个可爱的、善良的衡华。她是我的朋友,这多么让人自豪!

先生有一次聊天时对我说,他在店里,衡华有时路过就会来看他,聊聊天,也聊聊文学。先生说,衡华看我的眼睛就像我的大姐,她的眼神里有一份亲人的关怀。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友情一直延续至今。衡华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都有吉星高照着,我们都深深相信这一点。

作 者 简 介

何水芬,衢州作协会员,有作品在《浙江日报》《衢州日报》《衢州晚报》《浙江工人日报》《浙西文学》《仙霞》《江山报》《今日江山》《西狐文学》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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