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全国报纸副刊散文一览无余(2018年12月29日)
★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作者杜卫东散文《坚持,真的了不起》
★文汇报笔会副刊发表作者曾泰元散文《英文里的“禅”》
★中国煤炭报副刊发表作者何龙飞散文《刨猪汤,永远的念想》
★重庆晚报夜雨副刊发表作者杨智华散文《苏醒的小村》
★长沙晚报橘洲闲情副刊发表作者吴丽珊散文《挖冬笋》
★人民日报海外版华文作品发表作者甫跃辉散文《杯中岁月》
甫跃辉/杯中岁月(散文)
第一次买酒,是小学时候给爸爸买。我确切地记得,爸和妈吵架了。妈大概是回外婆家了,弟弟和她一起走了。奶奶呢,不晓得去了哪儿。大院子空空荡荡,麻雀在草窠里觅食,阳光停留在每一只麻雀身上。我爸坐在里屋床沿,喊我进去,递给我5块钱,让我去买酒。这是我乐意做的事儿。我颠颠地跑到村口小卖部,站上石头台阶,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朝卖货的老头摊开手掌,手掌里的5块钱纸币被我攥得皱皱巴巴。不待老头发问,我说,要一瓶“白兰地”!老头回转身在灰尘扑扑的货架上翻找,从最底层找到一瓶透明玻璃瓶身的酒,用手擦了擦,递到我手里。
我两手抓住酒瓶,又用汗湿的手掌擦了擦瓶身,转身往家跑。酒瓶在手里晃动,发出轻微的咕嘟咕嘟声。我停下,看看里面翻腾的酒,又接着跑,咕嘟咕嘟的声音让我感到愉悦。忽然,脚下一个趔趄,酒瓶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巨响仿佛回荡在整个村子。
那一刻,酒香四溢。之前我就闻过酒味儿的,只觉得刺鼻,哪里会觉得“香”呢?但就在那个中午,耀眼的太阳光底下,一瓶冒牌的“白兰地”,一瓶廉价的烈酒,意外地袒露出内心的温柔。我呆立着,皱了鼻子,嗅啊嗅,酒香在我周身荡漾。
那时候的天,一定是很高很蓝的;那时候的云,一定是很轻很白的。
但不管天多么高多么蓝,云多么轻多么白,转眼间,我就从对酒香的迷恋里醒悟过来。我,闯下大祸了!一瓶5块钱的酒啊,就这么在我手里“报销”了。酒香再浓,也会消散;酒水再多,也覆水难收了。我低头看着一地的碎玻璃,看着碎玻璃间潮湿的路面,急得哭了。我蹲下身子,在地上拨拉,没法聚拢酒水,也没法聚拢酒香。我只能徒劳地捡起瓶颈,那是摔碎的酒瓶里体积最大的一部分。
就这样,我捏着一截喇叭似的瓶颈,忐忑不安地回家了。
我哭泣着,向爸说了摔碎酒瓶的事儿。爸接过我手里的瓶颈,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并没一句责备的话,也没让我再去买一瓶酒。后面的事我已全然忘记了。如今,只有那一地泼洒的酒散发出的浓郁酒香,仍在记忆里久久不散。
后来,我从上大学开始喝酒,越喝越多,甚至被一些朋友认为酒量很大。但我知道,酒量大也好,小也好,并不值得夸耀或歉疚。喝酒,并不需要比赛。
我渐渐喝到了各种各样的酒,其中不乏好酒,比如国内的剑南春、五粮液、茅台、梦之蓝,以及国外的白兰地、伏特加等。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啤酒、黄酒、红酒。这些好酒中,我喝得数量最多的,非古井贡酒莫属。
我的老家施甸,那儿的人喝酒,一向是讲究好不好喝,而非讲究这酒是什么牌子。时至今日,施甸人仍然很少喝瓶装酒,无论高低贵贱,喝的几乎都是散酒。曾经,我爸喝的散酒是两三块钱一斤的,一买就是几十斤。很多年前,我还和他一起到私人酿酒作坊去买过这样的酒。酒买回来,灌在一个大玻璃罐里,玻璃罐搁在堂屋靠墙的桌上,要喝了,就拧开玻璃罐底部的龙头,那酒便如自来水一般,咕咕地流进杯里。大玻璃罐里,照例会泡些枸杞啊红枣啊之类的。记得有一阵子,似乎还泡了扭扭歪歪的一根人参。我开玩笑似的问爸,要不要搞条老长虫(蛇)塞进去?爸摆了摆手。
好多个夜晚,爸会忽然说,想喝杯酒。拿了酒杯,蹲到玻璃罐前,咕嘟咕嘟接满杯,蹲在茶几边,慢慢喝干。没有下酒菜,只有开着的电视。
渐渐的,我每次回到老家,也都会喝酒。不是跟我爸喝,而是跟朋友们喝。虽然到上海15年了,老家仍然有很多朋友。他们若知道我回去了,总是要约着喝上几场酒的。他们到上海来,也会约我喝酒。不过,在上海喝酒和在老家喝酒,是完全不同的。
施甸人热情,好酒。至少我没在任何别的地方见过这样喝酒的。约的下午6点钟吃饭,三四点钟人就到齐了。到了做什么呢?喝酒啊!酒盛在一个白亮的铁盆里,盆里还隔了一层米饭。这层米饭很有讲究,说是这样可以把酒里的毒吸掉。再拿出几个玻璃杯,一把小勺,勺子是用来舀酒的。舀酒多少,得看输赢情况。而决定输赢的则是一副牌。如果只有4个人,那就两两一组,打“幺子分”,哪队输了,两个人碰一碰杯,一起喝。如果人多,那就换一种玩法,比如猜大小、猜红黑,输了就喝。这里面还有很多规则,什么“买酒”“回头”啊。有时候,输的人会接连输,仿佛那儿是个凹地,酒都往那儿流呢。下酒菜呢?只是几碟小菜,牛干巴、拍黄瓜、炸豌豆粉,凉拌土豆条……吃一吃,喝一喝,说笑着,闹成一团。待两三个小时过去,旁边桌上的菜摆好了,服务员说,可以上桌了。这时候,往往还要再玩几轮,饭局组织者才说,上桌了上桌了!然后呢?又是各种名目地敬酒。有一回,外地朋友到我们县,给我打电话,说我到你老家来了。我说喝好吃好啊。后来问他,我们县的菜怎么样?朋友说,我哪里知道哦,还没上桌呢,就给喝倒了。
喝酒的地方呢,往往是在很小的饭店。吃的都是地道施甸菜。有一回,朋友说要找个风雅的地方约我喝酒。我说,哪有什么风雅的地方?朋友说让他想想。过了会儿,再次打来电话,说去石鼓坡吧,到那儿边赏梨花边喝酒。
石鼓坡在施甸城南,相对海拔不过几十米,一个小山包而已。山上多植板栗、玉米等,山顶是施甸电视台的信号塔。那儿竟然还有吃饭的地方!时值暮春,家门口的大片梨园早已“绿叶成荫子满枝”,石鼓坡上还会有梨花么?
带着疑问,我上了来接的车。车开到县城,又开出县城,到了石鼓坡脚下,车子一圈一圈绕上去。坡陡,路窄,虽说不算高,可只要稍微大意,车子也会一头栽到几十米的山下。不多时,总算到了山顶,一片玉米地间,竟然有座小院。进了院门,看到好几株高大的梨树。枝干遒劲婆娑,几乎遮蔽了整座院子,然而却不见梨花。我们抬着头,眯着眼,绕着几株梨树转圈。不知谁先发现的,指一指高处,说那儿不是还有一束么?过一会儿,又有个人指指另一处,说那儿也有嘛!我们就在梨树底下,支开一张四方桌,说话,打牌,喝酒,不时抬头看。散落的几束梨花摇摇曳曳,雪白,纯净,衬托着高渺的蓝得让人发愁的天。而大地上,一切事物都在闪光。
日头渐渐偏西,夕光把梨花的影子揉碎在酒杯里。这时候,我又一次闻到了,酒确实是芬芳馥郁的。
好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又喝了多少美酒。然而,我总也忘不掉这一天。我总想起曹操那句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进而又想起这次喝酒的事儿来了。那样的情境,确乎是足以对酒当歌的。但我们没“歌”,也没有“风乎舞雩,咏而归”,只是喝尽了酒杯里一下午的光阴。
老家的朋友们,不知此时此刻,他们是不是也在喝酒?我只知道,爸肯定没在喝酒。爸是永远喝不到这样的好酒了,因为几年前,他已经戒酒。而我,却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喝一场酒。
★中国青年报文化地理发表作者洪忠佩散文《诗意的村庄》
★中国冶金报副刊发表作者陈定乾散文《铸魂路上》
★中国国门时报绿地副刊发表作者王国梁散文《在岁月中沉淀》
★如皋日报水绘园副刊发表作者包宏龙散文《五斤粮票》
★天津日报满庭芳副刊发表作者王雅鸣散文《夯号》
★南方都市报城市笔记发表作者寒石散文《寒天“芹”意》
寒石/寒天“芹”意(散文)
江南冬天,偶或也有冰封雪飘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不多,三五天,七八日,滴水成冰,窗外笼一色的寒白。人囚在屋里,特别容易想起野外那些翠翠绿绿的事物,一棵披冰戴雪的绿树,一竿被雪压得弯下腰的翠竹,抑或一株窝在雪被里的小菠菜、小青菜……
江南不像北国。江南的富庶,常常让人忘却一些不该被忘却的事物。比如水芹。水芹被江南人疏忽得老久了。
水芹即野芹,跟经常出现在我们餐桌上、长在大棚温室里的家芹有些沾亲带故。水芹嗜水,泥沼溪滩,凡是常年烂湿之处都是其理想安身之所。
水芹是长在《诗经》里的植物,曾与古人的生活乃至生命息息相关。它别名早芹、香芹、蒲芹、药芹,因长在水中或水边,又名水芹、水英,甚至还有叫楚葵、野芫荽、蕲菜的。“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旂。其旂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诗经》里的这首《鲁颂·泮水》,颂扬鲁公修宫泮水之滨,泮宫因而被后世尊为文庙,读书人则被称为“采芹人”。水芹在这里被提升到一个新的道德高度。
古人如此厚待水芹,除其“既清而馨”的口味外,还是味上好的药,有清热利尿等功效。此外,也跟它的繁盛期有关。冬日,万物萧条,举目四野,惟余茫茫,独田角沟堤边冰雪中冒出丛丛鲜绿水芹,像一把火,把空肠人眼里的希望点燃。扒开冰雪采回家煮羹汤,是对辘辘饥肠的最好慰藉。这寒冬里的一叶“芹”意,古人最重这份情、这份心。现代人食物丰沛,即便是滴水成冰的隆冬,依然有太多的葱翠菜蔬可选择,谁会想到野外冰雪覆盖下区区一丛水芹呢?
回到食上来。若干年前,我在天目湖,曾品了当地好些特色美食,诸如天目湖鱼头、白鱼,螺蛳等等,印象最深的却是一道素简的白色菜馔———白芹炒里脊。里脊切丝,经上浆、划油,呈深沉的乳白。请教服务小哥,他告诉我,这芹菜非家芹,而是野芹菜在成长过程中,通过蒙盖、堆叠等手段,把它与阳光完全隔离开来,最终长成一身的冰肌玉肤,其生产过程相当于韭黄。只是“失血”的水芹绵而软,口感上欠一些,与同样绵而软的里脊丝同烹,恰也相得益彰。
这个冬天,假如天遂人愿,我愿回到乡下去,让冰雪封上三天,然后独自去往村外野地里,于弥天冰雪中觅一丛笑意盈盈的水芹,感受一份寒冬中的“芹”意。
★新华日报人文周刊发表作者流韵散文《百米青果巷 一步一名士》
★烟台日报悦生活副刊发表作者燕子散文《过年穿凉鞋》
★北方新报副刊发表作者牛润科散文《烧锅炉》
★无锡日报太湖副刊发表作者邓迎雪散文《最不偏心的是时光》
★厦门日报城市副刊发表作者蒋寒霜散文《吃海鲜去翔安》
★大公报小公园副刊发表作者杨劲松散文《欲走还留朋友》
杨劲松/欲走还留朋友(散文)
我是微信的首批用户,当年随便取了花名“苍井松”,个性签名写的是:我用身子和你说话。没想到没几年的工夫,微信成为大众软件,不少师长都有了微信,我说我还是改回真实姓名吧,大家一致反对说:留着,这名字记录着你的欲望,当然你也是用你的上半身的头脑与心灵在和我们说话。
后来微信有了备注名字功能,遇到几位大姐互加微信,为区分她们,只好用她们所拎包的颜色来备注,当时能分清,第二天就混淆了。认识一女孩,她聊学飞机上跳伞的经历,印象深,备注成“孙小姐跳伞”,也就记住她了。但识别微信数千好友,还得通过朋友圈。性格与职业使然,我是朋友圈的发表狂人与点赞先锋,观影观剧的感受顺手发完朋友圈,第二天整理一下,便成了这里的专栏文章了。朋友圈还是调研采风地,影视戏剧的口碑、社会事件的舆情,若不点赞难以看到全部留言。
上月发了与一位著名电影导演的合影,得到两百多位朋友点赞。但有位朋友这样给我留言:“能不能有点新意?能不能有点自己的见解?像你之前捧的某、某、某之流哪个入流,甚至可以说哪个不该死,别乱发朋友圈了。”此友一面之缘,是南方某民营公司老板,身家过亿,用如此直白语言“吐槽”自己对影视名流的看法,已非单纯的偏见。要感谢他向我表达出来了,朋友圈里还有多少人暗藏着这种对立甚至敌视?我萌发了明年退出并关闭朋友圈的心思。
冬至那天,国家大剧院制作人韦兰芬老师约见我,我俩一见面就互加微信,她说早就知道我,她微信朋友每回都会把我在大剧院看演出的观感从朋友圈里截图转给她,以文相知、萌发相识。初见开场白,一阵暖流。
不能因为敌对与仇视而逃避现实,美善与友爱总会让我们欲走还留,即将过去的二○一八年亦如此。
★北京晚报闲事副刊发表作者郭德诚散文《都是“律师”惹的祸》
★南阳晚报星光副刊发表作者赵长春散文《柴火有故事》
★牡丹晚报牡丹园副刊发表作者张芳华散文《那一抹橘红》
★今晚报今晚副刊发表作者马斗全散文《蒋医生》
★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发表作者高祥散文《喀什的初雪》
★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发表作者黄璋尊散文《我的“战利品”》
黄璋尊/我的“战利品”(散文)
我家有个壁柜,柜里装着瓶瓶罐罐等杂物。柜不常开,偶尔打开,我总是会搬出那只大玻璃缸,用湿布擦拭掉缸身的灰尘。这是个酒缸,里边睡着两条蛇,它们沿着缸壁,蜷曲着重叠在一起,静静地沉睡着。由于时间已快40年之久,缸里的酒减少了一半,酒色变成浅绿,但依旧清澈透明。听说这种陈年蛇酒最能驱风湿壮筋骨,但我不太爱喝酒,就一直搁置着。当然,不喝是为了一种纪念。
上世纪70年代,党的各项政策落实,我这个“支边”大学生,得以结束夫妻牛郎织女两地分居的生活。初来乍到,新单位没房安排,我们又是外来人,举目无亲,只好暂时住到小城一座山顶上的两间小平房。这两间平房以前是农业局的实验室,已经闲置好多年不用了,后改为居处住人,简陋、破旧、荒凉。每天,我们上班都要下山上山、上山下山,辛苦和不方便不说,最让我苦恼、惊心的是经常有蛇出没于房前屋后,螭螭爬行,严重威胁家人的安全。听附近的居民说,因为山底下有个很大的蛇仓库,经常有蛇逃逸出来,有的被居民抓捕打死,有的则沿着山路小径、渠洞爬上山顶。山顶人迹罕至,又有一小片松林,就成为蛇们最好的栖身之地。
我采取了很多防患蛇害的措施,在屋前砌起一道两米高的砖墙,墙中间开一个简单的木门,借以出入。房间的窗很矮,蛇轻易就能探头进来,我想了个办法,量好窗口尺寸,买来铁丝网、铁钉,做成了如今的防盗窗。当然,那年月民风淳朴,即使敞开门也不见得有盗贼光顾,我们只防蛇。铁丝网的小孔细若筷子大小,连小指头都穿不过,蛇是绝对爬不入的,最多只能在窗外觊觎。
就这样,蛇便被我御之门外,不易入屋造访。但是门前屋外的蛇患就很难防避了。孩子们喜欢在门口乘凉看星空,孩子们偶尔夜间上厕所(厕所是离家二十多米远的一个公厕),类似这样的户外活动,就必须小心翼翼处处提防。那时我的三个孩子,最大的6岁最小的才满周岁,他们根本不知蛇为何物,更谈不上有什么抵御能力。每次上厕所,我都要先进去拿手电筒照一照,先侦察一番。每次出门,我必然全副武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武器,只在腰间挂一个手电筒,手上拿一根长棍。跟小孩一起出门,我总是在前边探路,后边跟着三个“小豆丁”,小孩子无知无畏,嬉戏、说笑,那种情景现在想起来,有点像电影里的画面,但其实那段生活可谓步步惊心,现在想起来还会后怕。
我们在山顶生活了五年,作为一家之主,一介书生,我颇为自己感到骄傲——安全保护了家人没被蛇咬。同时,还在户外周边俘获了十多条蛇,包括眼镜蛇、金包铁、金包银、青竹蛇等有剧毒的蛇类。对我来说,每捕一条蛇就是一次危险的“战斗”。我从没学习过捕蛇,这些知识大学时代教授不可能教过,我学的是历史,掰扯上下五千年,我可以跟孩子们讲三天三夜,但关于蛇以及捕蛇,仅仅是那段艰难岁月教会了我。
当年那些被我捕到的蛇,都让山下的居民来拖走,泡蛇酒、炖蛇汤,我都不去过问,蛇对于我来说,不是猎物,而是敌人。唯独留下现在酒缸里的这两条,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卧在缸底,依旧颜色鲜艳,如同那个记忆一般犹新:就在我们即将搬到山下新房的一个夏天中午,当我睡午觉醒起来时,听到床下有咝咝嗖嗖的怪异声音,我俯身看去,登时毛骨悚然——竟是一条眼镜蛇和一条金包铁蛇正在恶斗,前者主动进攻,后者被动抵抗,一攻一守,争斗正酣。孩子们正在床上酣睡,一点不知道危险就在身下。根本容不得我半点犹豫,随手操起床边一件“武器”:一根竹片条子,趁着眼镜蛇昂头喷气进攻金包铁的那一刻,一下横扫过去。我已经没法对照打蛇打七寸的知识了,只知道用尽全力。没想到,眼镜蛇竟然被我打中,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了,最后像跟绳子一样瘫在地上。我揪着的心也松动起来了。再看那条金包铁,那样子好像得到助救脱离危险了似的,慢条斯里地往墙角边匍匐过去,蜷曲成一团,闭目憩息。我赶忙把气息奄奄的眼镜蛇拖出来,捉住它的头,正好看到桌上有一只空玻璃缸,立即将它塞进去,盖紧瓶盖。那条墙角的金包铁大概是太累了,竟然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我戴上棉纱手套,一下子按住它的头部,没等它挣扎,就被我活捉进玻璃缸里。待我将瓶盖塞紧,才得以仔细看我的“战利品”,大概因为知道身陷囹圄,两条刚才还在争斗的家伙,竟然乖乖地在一个缸里相安无事。据我爱人说,那只桌上的玻璃缸本来洗好打算腌酸菜的,命运捉弄,它因为两条蛇从此变成了一只大酒缸。
屈指算来,这次惊心动魄的捕蛇,距离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在孩子们的成长期间,这个捕蛇故事被无数次提起,大女儿对这个遭遇依稀有印象,小一点的那两个记忆全无,只当睡前故事来听。有好几次,孩子们带着班上要好的同学来“参观”这两条蛇,炫耀他们父亲是会武功的“英雄”,我的心里既自豪又酸涩,那段岁月打死也不想从头再过一遍。几十年间,我们数次搬家,这两条蛇都没被遗弃,我细心保护好这个玻璃缸,这是我年轻时代的“战利品”。如今,儿女各自成家,逢年过节回来吃团圆饭的时候,打开壁柜找酒,我都会看到这个玻璃缸,我只悄悄地拍拍它,不让那几个小孙子看到,因为我怕里边那两个睡着的家伙吓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