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东丨旧时农村走亲戚
旧时过年走亲戚是我们豫东一代农村的民间习俗。那时候,农村都很穷,乡下走亲戚时都时兴挎个竹篮子,里面一般都是放上十几根自家炸制的油条、4-6个白面馍就可以了。再稍微讲究些的,可以再在竹篮子里的最上面摆上几封果子。
那时候,果子可是各稀罕物。最常见的果子有两种:一种是“干筋棍”,一种是“糖角角儿”。“干筋棍”是手指长短、筷子般粗细,放至油锅炸熟再淋上特制的白糖晾凉之后白里透黄的一种面点。放进嘴里吃起来“嘎嘣嘎嘣”直响,故名“干筋棍”。至于“糖角角儿”,通常都是做成小饺子的模样,里面包上麦芽糖,一口咬下去,如蜂蜜般浓稠的糖汁便会顺嘴直淌。这两样今天看来极为平常的食品,在当时却只有城里极少数的果子作坊会制作。所以,年前农村人赶集时,就会争先恐后地涌到这些作坊前去买上几斤。然后,配上果子作坊专门定制的纸盒,大草纸,纸绳和红、绿、蓝三种颜色的果盒标签,分别一封封捆扎封上,便成了走亲戚时的高级礼品。
竹篮里的果子是必须要整双成对的,一般都是装四封或者六封。装篮时,油条或白面馍要放在最下面,成封的果子可以分放两边也可以全部平放在最上面。然后,再拿一块纱布把竹篮里的食品一罩,齐活儿啦,准备走亲戚去吧!
乡下之间走亲戚基本上都是晚辈看望长辈,比如大(读:达)啦,舅啦,姑啦,姨啦,先去谁那儿,后去谁那儿,都有讲究。一般从正月初一开始到初六基本走完。亲戚少的,可以一天走一家;亲戚多的,可以一天走二三家。比如可以早上走一家、中午再走一家,但下午和晚上通常是不兴走亲戚的。走亲戚基本上都要在亲戚家吃饭。如果去的是成年男客,主人不但要招待吃饭,还要上酒。尤其是酒,即使是早饭时段,也要摆酒上菜,喝上几杯。所以,这一段期间,家家户户都要提前准备好酒和菜。酒都是白酒,以红薯干、包谷等散酒居多。菜呢,一般视来客人数,先上4到8个荤、素凉菜,男客先入席,女客则要去厨房帮忙。主客按照位置顺序入座后,每人要先干三杯“门盅酒”才能吃菜。接下来,就是晚辈给长辈敬酒。如果大家酒量都不错,接下来就开始划拳猜枚斗酒。主人一般都要带头“打关”(一人猜枚连战数人),转完一圈之后,再交给另外一人“打关”。酒量小的,这时几圈下来,基本上就喝高了。所以,这种场合下,时常会出现客人还没有见到热菜就已经醉倒离席的现象。
酒喝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正式吃饭。这时,主人家便会端出一道道热菜。所谓热菜,一般都是六到八个蒸菜,有荤有素。比如常见的有“小酥肉”、“蒸鱼块”、“方块肉”、“蒸丸子”、“蒸豆腐”等。如果这时男客不多,则会允许女客随同入席吃饭。若是客人较多,女客则就只能和女主人、小孩等在后厨吃饭了。
酒足饭饱之后,主客之间就会闲谈一会儿。有小孩的,这时通常都会得到三两块钱的压岁钱。然后,客人就会提出要走。有眼色的女主人就会把客人带来的竹篮拿出来。白面馍、油条可以全部留下,但那几封果子却是不兴全留的。一般都是根据来客带来果子的多少,留下两封或者原封不动。为什么?因为今天来的亲戚回去之后还要继续走亲戚。馍馍、油条都是自家制的,唯独这果子是赶集买来的,本就买的不多,若是全被留下了,还怎么再走亲戚装竹篮呀。
因此,大家这会儿都是心照不宣。在看似虚假、客套的背后,其实隐藏了深深的理解、包容和最真挚的亲情。那会儿的人普遍都不富裕,亲戚之间更多讲得是“走动”而不是礼物的多寡。相比而言,如今走亲探友时都是大包小包的、整箱整件的,很多时候往往把礼品一放,说不上三言两语人就急匆匆的走了。
是的,当鸡鸭鱼肉已经吸引不了普通人的欲望时,吃饭、酒席也就愈发地呈现出一种商业气息。当白面馍、油条、果子在我们视线里逐渐消失的时候,我们旧时的那些淳朴的亲情也随着愈发地苍白和淡漠。我们都在为生计奔波,我们都在为换房子、换车子而游走。亲戚对今天的我们而言,无非是血缘上的一种形式。彼此住的近了,可能还会有些走动,时不时的聚一聚到饭店吃个饭,比邻居要亲上一些。若是彼此离得较远,可能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见上一面,真正能坐下来说话的时候恐怕连平时的生意伙伴也比不上。
其实,不是我们的亲情淡薄了,而是这个时代变化了。城乡差别愈发缩小,地域差别愈发缩小,当干事创业已然成为社会发展主流的时候,人们已经不再矫情,不再为了留不留两封果子而纠结。这大概也是许多民俗文化渐行渐远、渐渐消失的原因之一吧。
作 者 简 介
王旭东,男,河南小城周口的普通小市民一名。虽然人很平凡但不想让生活平淡。偶有小文发表,散见于国内一些报纸杂志和网络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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