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在海上的日子之二
这是九匠的第114篇文章
有点意思,在这样的地方竟能碰上如此古怪的人。晚上躺在皮革纸上的高昂还在为傍晚张生悟的话惊奇。
不过,如果很顺利地上了船,出了海,就不会来这个码头了,也就断不可能与他相识了。这就对了,不能浪费掉任何一次变化。
高昂在码头上呆了半个月后就发现,这里并不像“瘸腿”的人说的那般人满为患,反而是不断有新面孔进来,同时,也不断有旧的人离去。高昂享受着这种不用大脑的快乐时光。干活干地单调乏味时,随你所愿地抬头就可以看到周围一览无余的海水,这会立刻让你心胸开阔。有时收工收得早,高昂也会与一些认识的或者陌生的年轻人到海里游泳。晒了一天的海水温暖地包裹着这些黝黑而有力的躯体。偶尔,他会远远游离海岸,就一个人仰躺在水面上,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傍晚的阳光,照在那裸露出来的,随着微波轻轻起伏的皮肤上,泛着亮光,好象这身体原就是这海的。
高昂已经跟那个睡在铁架床上的女子混熟了,碰上下雨天或者收工早的时候,他还会去厨房打打下手,生个火,洗个菜什么的。所以,当一天晚饭时高昂发现自己的碗里多了几块只有老赖等几个人才能吃到的肉干后也就不怎么感到意外。
码头上有几帮人,而做饭的厨房只有一个,进出多了,高昂也就认识了其他几个做饭的人。其中一个叫燕子的,身材细挑,眉眼清秀。一次高昂游泳回来晚了,错过了吃饭时间,那个叫燕子的姑娘从她们锅里拿了两个馒头给高昂,并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菜。可就是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每次从高昂他们睡觉的门前经过时,李沛几个人就会朝她吹口哨,喊各种下流话。
“嘿,妹子,怎么出门还把馒头带在身上呢?”
“喂,来!哥教你打口条”
——
“回家跟你妈打吧!”
燕子回头毫不犹豫地张口就骂。周围立刻一阵哄笑声。
这都安排的什么事啊,把这么好一姑娘放到了这么个鱼龙混杂之地。
下午刚开工,来了个骑自行车的人。四十多岁,身着不怎么合体的衣服,脸上表情有点迟钝,破旧的自行车后架上,一面绑了张凉席,一面绑着铺盖。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讲是老赖让他来这里干活的。完了后,就自顾自地拿起把铁锹朝搅拌机里铲起了石子。
他的动作永远不急不缓,看着那带着僵硬的动作,似乎他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他眼里,惟一的目的就是把石子换个位置。
不过,他倒是不认生,很短时间后,他就能跟任何一个身边的人说话。
“我叫刘海洋。我想写本小说,书名我都想好了,叫《情海茫茫》,要分上下两册。开头是这样的:茫茫大海,波涛起伏;人生就像这大海,难有平静。……”
由于不明底细,大家都不时点着头。
第二天上午,他又来了。没人知道他晚上去了什么地方,因为昨天晚上吃完饭后他就消失了。跟他一同出现的还有那辆自行车,照旧是一面凉席,一面铺盖。
重复着铲石子的僵硬动作,他又开始跟旁边人说话。
“我叫刘海洋。我想写本小说,书名我都想好了,叫《情海茫茫》,要分上下两册。开头是这样的:茫茫大海,波涛起伏;人生就像这大海,难有平静。……”
开始大家皆是一愣,不懂他卖的什么药,随即就明白过来这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滑稽人物了。于是所有人都逗他说话,不停地跟他开着玩笑。枯燥的日子里,人们可不会让这样一个放松的机会轻易溜掉。
“喂,我说刘海洋,你这小说名字叫的好哇,刚好跟你的姓名对应上了。恩,好名字——”
“咳,你的小说中会不会写男人跟女人间的那种事啊?——”
“是呀,你碰过女人的身子没有?没碰过可是写不好哟——”
那个可怜的人不明白大家怎么忽然之间对他这样感兴趣,并且看起来起来人人都很开心的样子。他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嘴里只会“我我”了。
在随后的几天中,那个叫刘海洋的人还是每天晚上消失,第二天早晨跟他的那辆自行车同时出现。大家也不再叫他的名字,都喊他“情海茫茫”。
“我准备写本小说,名字叫《情海茫茫》。开头是这样的:茫茫大海,波涛起伏;人生就像这大海——哈哈哈!”
周围的人最是喜欢用这段话取笑他,并乐此不疲;而刘海洋这个时候不愿说话了,倔强地闭着嘴,机械地做人们随便派遣给他的活。
很快,在一个早晨,刘海洋跟他的那辆一面绑着凉席,一面绑着铺盖的自行车一起消失了,以后再也没出现过。大家又把他拿出来嘻嘻哈哈了一阵子,慢慢地就很少有人提及了。在这里没人会关心别人的命运,何况这样一个只供取乐的滑稽人物。倒是高昂是不是会想起他,觉得他有些可怜。
马上就到月底了,却丝毫看不出发工资的痕迹。听说老赖跟被承包方闹翻了,人家不想付给他工钱。眼见辛苦了一个月换来的钱要打水漂,大伙干起活来也没什么心思,有一搭无一搭的,加上这两天阴雨天,人们更是呆在屋子里睡觉、打扑克牌、下棋,工程是彻底停了。
张生悟本想领了工钱就上路,现在走不了了。他跟高昂一样,身上掏不出一分钱。
“这样倒好,晚上睡觉塌实,不用时不时醒来摸摸钱还在不在。”
“没有钱你不是走不成了?”
“走不成就在这儿呆着呗,我又不急着赶时间;这里有吃有住,现在又不用干活,多好的地方。”
事情不像他们预料的那么乐观。由于大家的怠工,老赖决定不免费供粮了。一天晚上睡觉前,坐在高处床上的女子突然冒出一句:
“我说各位,厨房里的面粉可是只剩下一袋了,就咱们这么多人,撑不了三天。想想办法吧。”
“我们有什么办法!”
“就是,老赖不给钱,我们又走不了——”
“老赖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想把大家逼走嘛!明天找他说去!”
床上女子嗤了一声。
“现在我都抓不到他的影子,你们去哪儿找!”
“那,那他也不能把咱们困在这儿不管呐!”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闹翻了,我看不定是两帮人合起来坑我们——”
“嗯——有可能——”
“操,一定是这么回事!狗日的!”
躺在皮革纸上的高昂没有参与进人们的牢骚、猜测与漫骂中,他双手放在脑后,想着自己的心事。
马上就进入九月了,到了九月封海期就结束了,那我也该回石头岛找那个瘸腿男人,上船,出海,码头工人到头了。还不错,本来就是额外多得的,命运也没亏待我,安排的很有特色。
码头距离石头岛七十多公里,坐汽车需要五块钱,怎样找来这五块钱,成了高昂张生悟等几个想离开的人接下来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
九爷,
出过海,定居过西藏;
当过码头工人,做过报社记者。
现为“九匠”水果品牌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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