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前，我想做一回女人”
趁春光正好、
趁艳阳高照、
趁健康尚在、
趁彼此都有好感。
文/婉兮
韩笑问，我可不可以看一看？
酒店的壁灯很温柔，昏黄昏黄的，把整个房间都渲染出一层暧昧来。苏妍坐在床边，双手略微有些颤抖。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期待了整整两年的见面。
认识韩笑时，苏妍刚刚毕业，但身患重症，令身边所有人怜惜。
他像许多校友一样，无意中听说她的故事，忽的生出怜悯之心，便顺藤摸瓜找到QQ号，然后加为好友。还郑重其事地附上一句：苏妍，你好，我是高你两届的师兄，我叫韩笑。
类似的好友申请，在那个夏天塞满了苏妍的QQ。
因为这场病，她忽然成为小范围内的新闻人物，被各种各样的善意包围，常常一边感动，一边羞耻。
是真的羞耻。
因为每一分善意背后，都附带着一份捐款。
发病那个夏天，苏妍的病床前热热闹闹。
同学们轮番来探望，银行卡上总是时不时就有资金汇入。从小学到大学，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用他们的第一笔工资来帮助她、支持她、鼓励她。
但这，会让苏妍产生一种被同情、被怜悯的感觉。
对生性好强的她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折磨。
可她无法硬气，因为病魔摧枯拉朽，很快就掏空了父母的口袋，前方路程漫漫，没有钱，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只能默默地收下一笔接一笔的救命钱，并默默在心里记下一笔债。
都是欠债。
那时苏妍总觉得，自己恍恍惚惚跟演了个韩剧似的，还是蹩脚编剧写的那种，动不动就来个绝症车祸失忆……仿佛是江郎才尽编不下去了，才刻意制造一个巨大的戏剧冲突。
但它真的就发生了，在她22岁，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
工作肯定是丢了，没有任何一家单位或企业，会签下这么一个被透析机捆绑在医院的年轻人。
毕竟它们都不是慈善机构。
她常常自嘲，暗暗跟老天爷叫板，你怎么不安排个男人出现呢？等他来了，剧情才算完整啊。
上天可能是听见她的呼唤了。
它哐当一下，把韩笑扔到了她面前。
哦不对，是把他发过来的信息全都扔到了苏妍面前。
那已经是生病一年后的事情了。
一年，365天，足以使一桩新闻变旧闻。
其实当年的夏天一过完，苏妍的世界就归于平静了。
准确来说，是孤寂。
同学们都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或工作、或读研，在新世界里如鱼得水。慢慢的，她就淡化为了一声红颜薄命的叹息。
能够想起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能理解。
其实，苏妍也不想联系任何人。
那段日子，她时常QQ隐身，偶尔跑进班级群老乡群里看人聊天。她看到，同学们在聊她，用一种惋惜而悲悯的姿态。
她就默默看着，像看旁人的故事。
世界末日没有来，但苏妍的世界，确确实实是坍塌一大半了。
其实，苏妍并不怕死。
对于一个依赖透析机生活的人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很痛苦很绝望时，她也会认认真真地思考，该怎样了结自己。
但总有些不甘心。
才22岁呀。
还没认认真真谈过恋爱，也不曾美美地穿过婚纱。甚至还是个chu/女，尚未尝到男欢女爱的滋味。
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啊！
也就是在那时，苏妍发现了韩笑的QQ留言。
当然，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多是寻常问候，但他的寻常问候，明显与理工科直男的形象不符。
比如下雨时，他会说：我这里下雨了，你那里呢？出门记得带伞。
比如春节时，他会说：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苏妍，春天就要到了，肯定也有你一份。
有时也发照片。
比如秋天的第一片落叶、路边的一朵小花、天边漂浮的云彩，细碎而温柔，倒很符合苏妍的口味。那时候，她还是个伤春悲秋的文艺女病人。
也通过电话。
他说要来看她，我们相隔一千多公里，周末两天，就够我来回一趟了。
但每次，苏妍都忙不迭地拒绝。
因为彼时的自己，跟“美丽”二字已经全搭不上边。作为一个靠透析机活命的女生，“美丽”似乎也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儿。
毕竟，在医护人员和家属眼中，病人都是没有性别的。
可韩笑的出现，却把病人苏妍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唤醒了。那是专属于女人的绮梦，粉色的，恍惚还冒着小泡泡。
透析第一年，苏妍很少洗头。
倒不是懒，而是不方便。毕竟她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地插了根管子。
它的作用是连接血管与透析机，把血液输送到机器里去过滤净化，再把净化过的血液送回身体，仿佛是挂在皮肉上的一个“器官”。
替代肾脏的器官。
于是，洗头就成了大麻烦。因为那管子一旦沾了水，就会产生感染的风险。为了降低感染率，苏妍不得不剪去一头长发，硬生生把文艺女青年变成了假小子。
她还变黑了。
肾脏不工作，意味着毒素不能及时排出。它们在体内积累，最后以“黑”的面目示人。也很瘦，但不是苗条，而是那种肉眼可见的病态和不健康。
你可以想象，一个又黑又瘦又憔悴的女生是什么模样，有时候坐公交，旁人甚至会投来诧异目光，怀疑她是个瘾/君/子。
生命像风中的一支蜡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事实上，苏妍也已经亲眼目睹过好几位病友死亡，从惊恐到悲哀再到平静，她渐渐习惯了死神的召唤。
这样的她，不愿与任何一个“陌生人”见面。从未见过面的韩笑，自然也被归在陌生人里了。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整整两年。
两年后，肾源等到，钱也在多方关爱下凑足。苏妍被推进手术室，接受了来自一个陌生孩童的肾脏，从此峰回路转，仿佛开启了崭新的人生。
在吸入麻/醉/药/剂的前一秒，她忽然想到了春节时，韩笑告诉自己的一句话。
“我去龙母娘娘庙了，专门为你去的。我许了愿，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传来时，苏妍忽然落了泪。
手术很顺利，植入苏妍体内的那颗肾脏立刻开始工作，孜孜不倦地为她排水排毒。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头发缓缓长长。那干巴巴的身躯，也在一天天变成丰润、水灵的模样。
恍若一场真正的重生。
苏妍常盯住镜子里的自己看，心中百感交集，但又觉得未来可期，一切都是崭新的。
直到病友离世的消息传来……
病友叫小雯，术后曾跟苏妍同住一间病房。两人年纪相仿，常在输液和休息时，聊些女孩子间的话题。比如明星八卦、比如穿衣心得，也比如爱情和男人。
谁料，“人有旦夕祸福”的俗话竟成了真。
手术不到半年，小雯突发肺感染，不久后，就变成了母亲手中紧紧捧着的一张遗照。苏妍盯着那条朋友圈看，悲伤和痛苦突的搅和成一团，让人无法区分二者之间的差别。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妍猛地明白过来。
做了手术又怎样？我依然不是一个正常人，我随时都可能会，死。
去见韩笑，就成了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
要去的，马上去！
趁春光正好、趁艳阳高照、趁健康尚在、趁彼此都有好感。
“我去看你吧，反正我不上班，时间多的是。”
韩笑大喜过望，立刻安排好了机票和酒店：“本月下旬，我正好要到市里去考试。”
那时候，他还驻扎在一个极偏远极偏远的工地。在选择房间时，苏妍犹豫了片刻。片刻后，她才轻轻回了五个字：一间就可以。
半个月后，她如愿和韩笑见面，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壁灯依旧照着一室暧昧，将这一男一女的心事照得昭然若揭。
苏妍看着韩笑。
片刻后，她身上的衣服缓缓滑落。
-未完待续-
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新书《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火热销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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