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后投资圈青年消费行为大赏
这是Epoch特别策划
“90后消费行为大赏”的第.2.篇文章
午间时分,在北京东三环CBD商圈、金融街附近和三元桥至望京一带林立的楼宇中,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三两结伴,从一层电梯里鱼贯而出。
这些地带是京城投资圈青年分布最为密集的区域。
“在楼下走上五步就能撞到一个同行。”一位在圈内工作的友人如是说,“华贸、国贸商城、嘉里中心、财富购物中心、望京SOHO……你在写字楼方圆500米内的这些商场,中午随便吃个饭,坐在旁边桌的客人可能就来自附近的某家投资机构。”
干这行的人,常常会给人留下“年纪轻轻,消费能力强大”的印象:核心商圈附近的高端商场、酒店和住宅,这些光鲜亮丽的设施似乎为他们量身定做。
圈外人觉得他们“活在云端”——二三十岁,坐在星巴克里聊个天,口中蹦出的数字就能以“亿”来计算;他们将均价近百元的品牌轻食作为午餐,不会涉足写字楼地下人均二十就管饱的美食城……
真正走近他们,或许会发现,这些表面风光的年轻人,其实“各有各的活法”。
住行重于衣食,房贷催人攒钱
工作满二周年之际,Simon开始筹备自己年末的休假旅行计划。只是这一次他有些犹豫——他需要在攒装修钱和花钱购买一份私人订制旅行服务中间作出选择。
Simon就职于国内一家老牌FA机构的医疗组,初入职场员工的薪水在同行中间尚属前列。尽管“资本寒冬”裹挟着的萧条气息一年前就开始在市场上弥漫,但由于所处行业本身具有的抗周期性,团队这一年的收成依然不错——半年前完成一单交易额高达十几亿的项目后,Simon用一场东非海岛定制游作为给自己的奖励。
Simon承认,工作以来,自己在生活习惯上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最大的变化在于,在旅行时,他愈发不喜欢结伴出游、与他人共享旅途中的体验,或是随大流前往那些“朋友圈打卡圣地”。
于是解决方案指向两大方向:花时间制定精细攻略,或者花更大的价钱使用私人订制服务。但他把自己的时间成本也看得很重,于是选择了后者:半年前的那次旅行,他花费了3万多;年底如若按照计划前往南极,则要花上14万左右。
“非私人订制价格可以按对折来算。”Simon给出参考。
对他而言,旅行确实属于少有的一次性大额消费,只要节省其他方面的开支,攒下些钱不算什么问题。工作繁忙使Simon主动放弃了一些无效社交与娱乐活动,加上“公务出行与吃喝”可以直接开票报销,刨去旅行和偶尔置装,Simon的每月花销主要由房租+停车费、油费+日常用餐及基本生活费这几大部分构成:房租约3500,与后两大板块开销之和相差无几。“娱乐活动就是打球,基本不花钱。”
Simon租住在北三环附近的自如单间,单程通勤时间可以控制在半小时以内。为了节省租金,他与一位相熟多年的师弟共同租住、分摊房租。不计算年终奖和分成,每月可以攒下一万多。
“今年到现在没买什么衣服,攒了八万。但还是得买房,买了房,肯定就要装修。”
Simon出生于北方一个相对发达城市的中产家庭,中学时随家人迁居到另一座直辖市。为了日后在北京购置房产,父母在年初已经卖掉了老家的一套房。“只要再卖一套,北京的房子就有了,我觉得我能在北京活下来,主要还是因为有家里的支持。”
对此,工作第五年,做PE,月入五六万的Allen基本同意。在他看来,选择买房还是租房,与职业规划的清晰度密切相关,一旦选择好未来长期居住的城市,买房宜早不宜迟。但如果要在一线城市买房,基本还是需要依靠家中支持,用Allen的话来说,这叫做“适度加杠杆以实现最优资本结构”。
实际上,作为一名90年代初生人,Allen在工作第二年就开始背上了房贷。
“当时自己没什么概念,但家人着急,催着买房,觉得不论房价是否上涨,在北京总要有个住的地方——先买为好,条件好了可以再换。”一番考察后,家人最终将房子的选址落在了东五环外。低密度、板楼、南北通透、周边有大型公园……小区与上述条件完美匹配,最终成了父母心中的理想之选。
“如果有车还是比较方便的,大约开上20分钟左右就能到国贸。”当然Allen并未买车,也不在国贸工作,在金融街上班的他更没有真正住到五环外边。出于“出差前往机场相对方便”的考量,他将房子租在了周边配套设施更为高端且齐全的三元桥。
对他来说,平日里的大额开支主要花在房贷房租和平均每年一次的大型旅行上,加起来能够接近日常花销的近五成,日常衣食社交以外的冲动消费较少,可能会在潮鞋、手表和健身课上花钱,但相当难得。“有房贷就是最好的攒钱方式。”微信关联银行卡设置每月定额扣款后,自然会在其他消费上有所节制。
“月房贷不要超过工资的50%”,是Allen基于自身经验给出的建议。
精致女孩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最好的”
同样在PE基金工作的伊凡算是同龄人里比较幸运的“少数”:工作一年半,拿着行业内富有竞争力的薪酬,家人在今年年中的时候,在寸土寸金的CBD为她交上了首付。
“我现在把工资还给他们作为房贷,平时我妈会给点零花钱。给的频率和金额都不固定,一般给二万的话,不算上旅游,差不多能花上一个季度。”
伊凡说自己的“恩格尔系数”很低,为了维持身材,平时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中午在楼下便利店花上15块就能买份“草”解决掉一餐。由于公司的储藏室会提供大量水果,比较极端的时候,她可以连续两三天只吃水果,最多花上4块钱买根玉米。在通勤打车由公司报销的情况下,工作日里她几乎没有什么额外花销。
为了展示她的日常消费习惯,伊凡把每年在各大消费类目上所花费的金额均摊到每个月,给我列出了一张清单:
“日常饭钱(600)+工作以外的打车出行(500)+周末与好友吃饭或者请客(600)+平摊到每月的化妆品消费(2000)+偶尔冲动消费如游泳(1200)+团课健身(1400)+置装(1500)+平摊到每月的旅游消费(5000)。”
吃饭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在老板休假,自己可以“喘口气”的周末,伊凡才会约上闺蜜前往高档餐厅,作为对自己辛勤工作的犒赏;另一种犒赏则是旅行——年均五次,平均下来每次花费一万左右,也不排除偶尔会来一场day trip。
但即使加班再忙,健身依然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任务。“健身团课59-79元,一周至少上6节,偶尔会去酒店游泳,一次160到360不等。”相比而言,服装和化妆品消费则“没有天花板”,遇上换季,会买得多一些,大部分时候,则会在去香港和新加坡出差或旅游时购买。
“经济上能够自足且有所规划”的生活状态为伊凡提供了更充足的底气,至少在当下,她不必为缺钱而发愁。努力工作以争取事业上的进步,从而获得更高的物质与精神满足显然是她生活的目标和重心所在,“靠依附于经济条件更好的异性以提高自己生活水准”的选项也早已被她排除:毕竟这没有可持续性,而且比起一些年长的追求者,自己确实“赚得更多”。
“我还在生存的阶段,他们已经到了自我成就的阶段。”面对这些稍稍年长几岁的90后“前辈”,97年出生,刚工作不久,自称“创投圈贫民窟女孩”的丸子坦言,“说不羡慕都是假的。”
丸子今年六月从大学毕业,在实习长达一年后,正式入职一家FA做分析师,刚刚入行,税后工资到手不足一万。领到毕业后的第一笔正式工资后,丸子打开京东,花了两千多下单了一台三开门冰箱送到南方小城的家中,希望能给父母一个惊喜。
“结果我爸不要,非要退回来,运费我又出了200。他们觉得旧的还能用,没必要换个好的。”沮丧之余丸子有些生气,“家长的消费观真是转不过来。最要命的是我妈被社交电商洗了脑,让我给她充了好几百买些有的没的,还说可以发展下线。”
四个月前,丸子错开毕业季的高峰,在网上找了一套老小区二居室的小单间,从宿舍搬出,算是提前过上了正式的北漂生活。出租屋所处地段交通便利,月租金3000,“室友”是一位带着母亲和儿子同住的单身阿姨,也是她的房东。当时付完房租现金流紧张,全靠“花呗”勉强度日,发工资前,丸子卡里的余额降到了个位数。如今领到全额工资,稍稍缓解了丸子在资金上的压力。
“把吃饭出行的钱省下,花在能够丰富自己日常生活的地方”是丸子的消费原则。工作出行能坐地铁就不会打车,有时与同事点外卖撞上满减活动,两人午餐的总价加起来可以不到四十。丸子将省下的钱花在了小提琴课上:原先4600元/16节的小班课刚好上完,这一次她报了2700元的一对一课程。除此以外,近期的一笔大额消费是买了一台小米40寸电视,只是要挂上这台电视,还得在出租屋的墙上打孔。
丸子说,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攒钱的意义在哪里,“索性就花掉”。她不打算在北京购房,也能接受未来与男友一同租房,但结婚的事还太远——或许可以攒点钱,在明年房子到期后租个稍好一些的,毕竟“寄人篱下”的不便之处着实太多。
然而不论赚多赚少,买不买房,伊凡和丸子似乎能在这一观念上达成共识: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提供“最好的”生活——毕竟连续不断的工作加班已经足够辛苦,工作以外的时间里,理应对自己多点宠爱。
一线城市,年轻人赚多少才能过得舒服
同样是为自己添置娱乐产品,Eric比丸子要出手阔绰得多。当我上网查毕他“冲动消费”购买的SONY 65英寸OLED旗舰电视的价格后,我怀着好奇且震惊的心态向他发问:
“使用率真的高吗?”
“还行,正在看。”
Eric是Allen的好友,小Allen两年,如今在一家美元基金做着投资。办公室位于东三环亮马桥。为了节省上班通勤时间,Eric在距离办公室步行不到十分钟的地方租了房,小区地段优渥,与这一带有名的写字楼启皓中心仅一街之隔,公寓租金占每月税前收入的1/4。
但在Eric看来,高端写字楼和附近的高档餐厅也并非真正为他们量身打造。他用启皓中心举例:开的都是新荣记这样的餐厅,最近还新开了一家人均快两千的日料,其余的就是楼底下人均二十块的食堂。毕竟平常上班,不可能真去新荣记消费。
尚未受房贷束缚的Eric看起来过得相对宽裕,每年可以出国旅游二到三次,算上年终奖,一年的收入大约能攒下近四成。尽管如此,Eric觉得自己“依然在人生及格线上挣扎,活得很焦虑”。
在外人看来,Eric们的焦虑多少有几分不可理喻。但细想后却发现,这种焦虑大抵是这些投资圈九零后青年们身上的一大共性。最早的一批九零后就要奔三了:职场上前有事业有成、经验丰富的八零后同行“压制”,后有崛起的九五后甚至零零后追兵正在迎头赶上。
身处一个高竞争高淘汰的行业里,他们用极少的睡眠时间与不甚规律的生活节奏换取高薪。一头是职业发展面临的天花板;另一头是未来在一线城市成家立业、结婚育儿、下一代教育与上一代养老所面对的资金压力,涉及这些环节的任何一项开支都不是小数。
周遭年长同事们动辄年均几十万的育儿开销和在下一代教育上的攀比心态让他们感到“窒息”;更令人焦灼的是,一旦家中有人患病,就医用药上的花销足以让一个中产家庭瞬间陷入财务紧张。
这些“活在云端”的准中产青年,同样害怕一不小心便从云端跌落。
Simon感叹,自己还是羡慕身边的本地朋友,毕竟在一线城市出生长大,大抵能和“自带至少一套房”划上等号,运气好的几年前赶上拆迁,如今过得才叫滋润,至少压力会减轻不少。采访过程中,他问到我:“你聊下来一圈人,我这个薪资,在这个圈子里大概算什么水平?”
“在工作年限相似的人里,大概能到前30%吧。”事实上我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我听过不少刚刚入行,拿着一万八千到两万月薪的分析师抱怨“工资太低”,也听闻过更多机构的入门薪资与投资圈以外的行业其实相差无几,于是一部分人为自己选择了副业。
实际上,即使是同一职级,在不同公司内的收入差距依然极大。圈内机构有着三六九等的划分,隐形的“鄙视链”无处不在。不少年轻人信奉“赚到一两千万才能算在北京生活——而非仅仅停留在生存层面”,更多人认同“攒下积蓄和过得舒适无法兼得”。
“其实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丸子说,“但人性就是贪婪。”
焦虑、艰辛、成就、酸楚、贪婪、满足……当下年轻人的丰富生活正是由这些纷繁复杂的情绪交织而成。只是在信奉快节奏与高增长的投资圈,在这些投资圈青年们的身上,这些情绪大概也会被放大些许。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