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作家曾令兴作品精选◎⿻
⿻ 棍恋
作者/曾令兴（湖南辰溪） 主编/仝仲堡（山西）
拐棍一上手，焉肯轻易放下？尤其处在像牛抗日那环境中的老人。五溪镇最偏远的云雾山村老主任牛抗日，恋上他手上的拐棍，日久生情，情有独钟。有事时，他棍不离身，无事时，棍不离开他的视线。看着，看着，就恋上了，着迷了，成瘾了，时不时痴痴地，呆呆地，怔怔地，愣愣地望着，如着了魔。牛抗日坐着的时候，棍放在身边；睡着的时候，棍搂在怀里。害怕一时不慎，被风刮走，小狗叼走，老鼠偷走……老婆发过火，扔过几回，但都被牛抗日如命根子一样找了回来——哪怕是上天入地，宝贝一样看得更紧，亲得更密。村里人都说他有棍恋或得了棍癖。新来的公务员李初心，985名牌高材生，一米八五，高瘦帅气，章琳书记在扶贫会上介绍云雾山村时，李初心听得认真，记得细致：云雾山是雪峰山的姊妹山，山高路陡，交通闭塞，经济落后。村歌有曰：“……想嗲娘，山高路远。看这里，两眼泪汪汪，一年生产半年粮，担水犹如榨米汤……”。此自然村虽有四口水井，但总水量不够，白天孩子在井里守水，抽筹、抓阄排序一人舀一勺水，水桶满了喊大人来担；外地姑娘嫁来此地，白天要干活，只好半夜起来在井里守水、轮舀，唱歌：我娘瞎了黑眼珠，嫁我此地来受苦……云雾山村的困苦可略见一斑，食堂化时就饿死不少人……李初心还了解到：牛主任就是因为泥石流滑坡，差点点丧命，落下伤痛而卸任。但他很霸蛮，尿道结石痛得要死要命、牙齿咬得吱吱响，豆大的汗珠颗颗地冒来、摔地上成八掰……就是不去医院，有次差点点真的去见马克思了……儿子牛频频外出打工，三十大几才骗得一个瘸腿老婆带着一群孩子回来。牛抗日鼓起眼睛瞪着牛频频的钱包：空空的像个瘪三。牛频频却趾高气扬地从内衣袋子拿出一个红本本在老爹面前晃了又晃。牛老爹以为是存折、银行卡之类的，不禁长叹一口气、眼睛一亮：黄河文学会员证。因为牛频频他自小爱诗，笔名边城诗人。边城诗人自称小学肄业、又收养一个弃婴，还患有癌症……因此，他被黄河文学社拼力打造成一个在逆境中奋斗拼搏又有爱心的励志诗人，并有金嘴名角倾情朗诵大作。李初心还知道：牛主任父母就是在食堂化时饿死的。村里才送他去当兵，党培养了他，复员后代过课、干过赤脚医生兼牛医生。他一直认为能吃懒做是可耻的，并以在村里争当贫困户而打烂脑壳为荣更可耻。但是，儿子回来了，并带来三个孙女、尤其是“捡来”那个小孙子，更是他心尖尖、肝宝贝。就是这宝贝儿子加宝贝孙子，才动摇了他的信仰、改变了他的初心。俗话说：文人耍横，鬼怕三分；文人耍泼，一层皮脱。黄河文学社还为牛频频在胜利广场举行大型义捐文艺活动，大美女祖海与先生拨冗、登台、联袂演出，把整台晚会直接推向高潮，轰动了整个县城。牛频频在会上说：自己祖上曾出现过民族英雄牛皋、文曲星牛金星……儿子牛频频凭借黄河文学社的坚强后盾及自己的金嘴银笔，终于把象征贫困户的拐棍拿回家里。当然，这里也有牛主任那张皱纹簇拥的脸的一份功劳。牛抗日在人前拄棍，背后也悄悄下地干活，活动筋骨。但在乡村干部面前，那是滴水不漏，棍不离手。有一次，他到镇里找领导，戴黄帽子斜挎黄书包。据说包里还装有红宝书。他一瘸一拐，一拐一瘸，比赵本山扮残腿还地道。路面如同船板在他脚下，他活脱脱一个摇桨人：只见他一拽一摇，一摇一拽，摇摇晃晃，如同一个醉汉；一高一低，一低一高，堪比起伏的远山，也随着节奏一上一下，一下一上……他好像永远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没有尽头。搭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还要再走三十多里的山路。李初心边走边想，美女书记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但也有人反应：牛抗日有时也像过岭穿坳的野鸡……牛频频说政府前世该欠他的，护他这一辈倒还差不多……”由于功课备足，李初心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牛抗日的家。牛频频以文会友去了，妻子带孩子住在外婆家。李初心发现，牛主任的视线始终不曾挪移开他的拐棍，他有时眼睛迷离，看着拐棍出神：那也不过就是五溪山上一般极常见、极普通的树——茶树，硬而韧的质地，粗加工而成，只是棍体多处结痂，恰到好处的形成棍头，形如佛珠竖列，经过手溫多年的打磨，十分温润圆滑……已返程近半小时的李初心，还是漏掉了一件大事。他毫不犹豫，立马返回。李初心在心里暗暗哼唱自己新谱的扶贫歌：“万水千山扶贫最美，千言万语唯脚最靓……不忘初心，说口上、在脑海、记心中、践脚下……”还有一段距离，李初心这时看到一个老人在担水……牛主任早就放下水担，双手拄着拐棍，等李初心走近：“都好几次差点要去见马克思了，但他老人家不收……”“他老人家很有眼光的……”李初心接过话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我这不是给你送电话号码来了，我已经为你儿子牛频频联系了一份他喜欢的工作……”李初心边说边一把拿过扁担，挑起水担与老主任一起回家。老主任在后面一撅一拐的犹如一个摆渡人在划桨……“一切为了孩子，老脸能值几个钱……”李初心挑水进门看到桌子的大字，是牛主任在他离开后才写的。面对这“墨宝”，老主任牛抗日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他那老茄皮的风霜皱脸，刹时猴子屁股一般。但是，他那鳄鱼般的眼睛，一直怔怔地看着，看着手上的拐棍。他那粗糙的黑手，紧紧地、死死地抓住拐棍，不松，不松，紧紧的，死死的……
直到李初心——在青山夕阳下的金色背影，拉的高大、悠长……
附李初心日记节选：
……扶贫最美，我们今生有缘，脚踏实地，日日夜夜、点点滴滴…………千言万语唯脚最靓，牛频频是个很讲究的人，遇到我，也算“知音”。他目前在一家培训公司上班。扶贫：就是给贫困户以“拐棍”的保障机制。让其在政府温暖阳光下，稳步小康之路。“拐棍”的重要性，对老主任牛抗日及儿子牛频频一家来说，感情深厚。哀其不幸、爱其不挣。他们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是可以理解的。……牛家整体搬迁，牛婶婶在小区当保洁员；牛爷爷丢了拐棍，在小区看门兼收快递，一家其乐融融。
……2020——OK
【特约作家简介】曾令兴 湖南辰溪白云中学教师，阿童文学社特约作家。
1.白衣战士的誓言（诗歌）
2.脱帽记（散文）
3.白公鸡之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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