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一棵开满花的树 / 开普饭

图文似水若烟

站在露台的桂花树下，细细闻，用力看，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能盯出一粒花蕾来。江南一带，早就丹桂飘满城了，就是南方的广州也是桂花缀满枝，就连朋友那瘦弱的盆栽也长两三朵，可我们这大树杆呀，愣是静静地一点动静也没有。悻悻地，满怀惆怅的，下楼去拿快递。

许多天未下楼，被自家小院里的一棵三角梅给惊艳到了。满枝红花压树，亭亭如盖，在秋阳里闪烁，在秋风中摇曳，万种风情，尽在这一红一绿，一摇一闪中。围着这棵已经相伴二十年的老树，愣是移不开眼睛，傻傻地看了一会，痴痴地呆了呆，然后又往楼上跑，扛相机去。相机搁在干燥箱里好久了，日子过懒了，也就慢待了相机，那个曾在早晨用兴趣唤醒我的相机，被手机给取代了。看似是手机拍图摄频太方便，其实是对日子有了怠慢，对生活少了仪式，一花一草就如一茶一饭般自然得成了必须，而非惊喜。

一棵老树，一棵开花的三角梅，让人重新焕发了活力，有了激情，来了动力，心中愉悦，步伐加快，三步两步便又重新冲下楼下，深怕一会阳光不等我，秋风不待人。其实，院里阳光正好，秋风正起，就算今日不拍，还有明日；就算明日阴天，还有后天不是？可是，等不及了。

这棵树，每年春前，我妈都把它剪个精光，只剩下枝杆，每一次都让人心疼惆怅许久，直到你再也没去注意它；然后在春天的某一刻，它便会悄悄地冒出个嫩枝绿芽来，可是见惯了它繁花满枝的叶子，那又嫩又细又小的新枝，也就完全忽略。它长呀长，却在一日日司空见惯中视若无睹，直到，在秋日的艳阳里，披着一身的桃红叶绿，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温柔了时光，也顺便惊艳了眼睛。

它也不是每年都会披一身红妆的，有时候只有稀罕的几枝花，有时候干脆只有叶子，然后有经验的花农会对母亲说，你别心疼，饿着它，别浇水，水太多了，就光顾着长叶了，水分不够了，便不长叶子，才会开花。我妈听了，觉得有理，便两天不给它浇水，可是它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头，让人看了也情绪低落起来，从此，再也狠不下心，该施肥施肥，该浇水浇水，不管它开不开花，哪怕只长叶子，也是枝壮叶绿的存在。开花固然喜悦，绿叶也是生机，只要蓬勃着，就是欢喜。

楼上的桂花或许在酝酿着芬芳，悄悄蕴藏着，慢慢积蓄着，低调惯了，懒得张扬，只待一夜之间，便让雪白的花骨朵爬满花枝，它想要的应该是一鸣惊人，而非似有若无的毛毛雨，那不是一棵有才华且内敛的树要做的。所以，楼下的三角梅便提前在秋风中亮相展彩。

总觉得，人生的许多时候也是如此，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只管默默的耕耘，对土地虔诚，对自然敬畏，顺应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努力与用心的付出，终将不被辜负。

我在树下，逆着光，寻找角度；或退后几步，远观；或到树荫下，仰拍；或在花旁，特写。然后又掏出手机，用慢动作拍花枝在风中招展。不得不佩服古人，花枝招展是多么惊艳的词，又是多么形象的画面。挂满绿叶缀满红花的树枝在风里迎风起舞，婀娜妩媚；频频诱惑。

虽是秋天，可南方气温接近三十度，又在大太阳底下，还要扛着相机蹲下仰上，不一会便汗流浃背。忽听我妈在楼上喊：“傻子，不会戴个帽子啊？也不等没太阳了再去拍。”

“就是要有阳光才好看。”我回了一句。

“也是，摄影就是需要光线。”她老人家冷不丁说了一句颇专业的话。我忍不住对着开花的三角梅呵呵傻笑。有个还没入门的摄影爱好者女儿，自然会有一个拍照也颇为在行的老妈。很好的诠释了耳濡目染说的可不单单是父母对子女的影响。

三角梅，又叫九重葛，簕杜鹃，我们叫“角英”。花由三片花瓣组成，你若细细端详，花瓣有点像红色的叶子，轻盈柔美如彩绢，花心处有三根像蜡烛一样的小柱子，顶着雪白的小花，因花芯处的这三朵小白花，把外面的花瓣衬得更加艳丽如火。

当然，三角梅不只有桃红，深红，粉红，紫红，我在福建还见过白色的，甚至有粉红与白色相互渲染的。它的花期也特别长，有时候花落了又会再度开花，有时候从春天开到深秋。让人有些迷糊，它到底是几度花开花落呢还是花开不败？到底是春花秋开呢，还是从春开到秋？

三角梅的美不只在于树高大如冠，也不只是它绚丽的繁花似锦。只要有土壤，阳光，雨露，随手一栽，便能存活。不矫情，不娇弱，不挑剔，有的是对生命的热爱，对阳光的渴望，它热烈耀眼，却低调内敛；阳光活泼，又淡泊无争，它坚韧挺拔，又能屈能伸。山野之中，庭中屋后，花盆角落，或园林荒地，一旦落地，绝不辜负。

秋天是金色的，内敛的，沉静而低调的，南方的秋没有金黄的银杏也没有红透的枫叶，簕杜鹃也不如山杜鹃那样漫山遍野的气势。在南方的一年常青里，三角梅是一种热烈而华丽的存在，它是繁花落尽的秋季里，醉人的红晕；有如黄昏天边的那一抹红霞般，绚丽夺目。它不傲寒，却艳丽；未经霜，却坚韧；不高贵，却华丽；不芬芳，却明媚。色彩绚丽耀眼，内心平静如水，一如秋天，成熟，笃定，澄净，不争，秋水共长天一色，湖光与秋月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