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泰州 | 海陵西楼寓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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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西楼寓目

北宋：贺铸

天涯樽酒与谁开，风外徂春挽不回。

扫地可怜花更落，卷帘无奈燕还来。

王孙莫顾漳滨卧，渔父何知楚客才。

强策驽筋怀故国，浮云千里思悠哉。

贺铸(1052—1125)在海陵，可作为文学上的一件盛事。他是宋代词人中，在海陵居住时间较长，名气较大的一位。贺铸在当时就已有声名，因一阕《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被人们誉为“贺梅子”。黄庭坚认为他写江南断肠词写得最好。“苏门四学士”之一张耒评价：贺铸《东山乐府》，妙绝一世，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西施之袂。幽索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足见其在词史上的地位。海陵属于文化意义上的江南，迎来了这样一位丹青妙手，定然会留下一些美妙诗篇。

查阅典籍，发现他在泰州留下了许多诗歌，奇怪的是竟没填一首词。也许，泰州的血液里更端庄粗犷一些，所谓诗庄词媚，泰州的江淮海的气势，实在不太适合填绮丽小词。兴化县令范仲淹在泰州时也是写诗，没留词作。大词人苏东坡来泰州只留下了“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名诗几首，而不填词。翻开《全宋词》，竟然一位泰州籍词人也没有（或是泰州人而未标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同时也说明，宋代泰州本土文化还并不发达，胡瑗培养的弟子注意力志不在此，泰州这方土壤对词这种体裁还不是很适应。泰州的文脉里流淌的依旧是诗歌的底色。

站在西楼上的贺铸，同样看到了大海的苍茫与长江的无极。在他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壮烈情怀，这情怀与苏东坡的“大江东去”类似，也与李煜“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愁苦相似。他一想到自己本是宋太祖贺皇后族孙，所娶亦宗室之女，最后竟流寓江海一隅的小城泰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失落与忧伤。怀才不遇的落魄处境，在《海陵西楼寓目》这首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释放。海陵的风，将他的心吹得柔软而沉郁。

贺铸，字方回，以远祖贺知章居庆湖，号庆湖遗老，家藏书万余卷。他因尚气使酒，终生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这首诗，当写于诗人晚年，即宣和七年(1125)之前，来往于苏州、常州、泰州之时。

对于诗词格律，词人也并不十分谨严，尽管该诗没有一处出律，且富于节奏感和音乐美，但在另一首《海陵喜雨》中，就有许多字不符合平仄要求。

首联，交代天涯羁旅，独自饮酒，见风追逐春天的脚步；颔联，两句对仗工整，看无数花儿纷纷落下，芳华易逝；帘外的燕儿飞了又来，不负春心，勾起词人的寂寞情思；颈联，自比卧病漳水之滨的建安七子之一刘桢，又用楚客，暗示自己与屈原一样，身遭放逐，流落他乡。作者使用漳滨卧、楚客才两个典故，表达了诗人对自己才能被埋没，不得重用，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的愁苦与无奈之情。

最后一句“强策驽筋怀故国”，面对北方少数民族金国的日益强大，表示出对国家民族的深深担忧，不禁怀念起历史上的英雄时代和昔日强盛的国家。这句话让整个诗歌的内容上升了一个层次，他的怀才不遇，他的闷闷不乐的一切原因，都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得失，而是心系江山社稷，心系国家的和平安宁所致。这就是贺方回，一个会在句末，画龙点睛，升华主题，让人眼界始开，令人荡气回肠，而又缠绵悱恻的诗人。同时，诗歌的字里行间，又蕴藏有一种意境高旷，灏落轩豁的风骨之气。

诗人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事实。宣和七年(1125)，诗人在常州僧舍去世。一年多，即1127年1月9日，靖康二年，北宋就灭亡了。浮云千里思悠哉，诗人在泰州登高，望见的是一种超前的忧患意识，这与范仲淹在泰州登高，望见的是“君子不独乐”的情怀多么类似。诗人终究是从他个人的小情怀中转入历史长河的大情怀中来了，这也是贺铸为什么跻身于一流词人的原因了。这种格局和眼界，是一个著名词人必备的素养。

这首诗，后来成为贺铸诗歌的代表作之一。词人对于海陵还是很喜欢的，他从春天一直住到了冬天，其中既有对海陵春雨、海陵冬雪的赞美喜爱，也有对于海陵“米换鱼”生活的体验。这些景色，词人都写在了《海陵喜雨》、《登海陵齐云楼》、《海陵书事》这三首诗中，附在下面，帮助大家解读在海陵的贺铸。

海陵喜雨

闰年四月之相交，旱天云物何萧骚。

清风卷地换尘世，白雨入林翻海涛。

殊胜农儿踏车健，少宽病夫挥扇劳。

须晴径买一渔艇，想见横塘深半篙。

注：年、月、相、夫、挥，不符合平仄。首联下句三平尾，需改动一下“何”。

登海陵齐云楼

楼外浮云何可攀，聊持樽酒共销闲。

归心欻起登临际，春色来从想象间。

晚雪曦时见芳草，沧波尽处欠青山。

长安桃李行应好，解笑刘郎底未还。

海陵书事

海滨流浪胡为乎，况复支离百病余。

三月逢梅识春色，半年无雁托归书。

老乌啄屋巫呼鬼，野艇横门米换鱼。

回首扬州才百里，画桥风月可怜渠。

-作者-

作者简介：严勇，文学硕士，主攻唐宋诗词的整理与研究，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青年作家班第三期学员。已出版文史集《泰州史话：运盐河边的城市》，散文集《读书旅行》。公开发表文章二百余篇。《泰州晚报》专栏作家、唐诗宋词古诗词(tcgsc8)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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