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三十一)

【阅读悦读丨散文】埋剑煮酒《泸沽湖,水中的舞者》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六十一章 在劫难逃

  要是姬汀香再晚些来,或者没马上进行必要的、重要的、只有她才能施予的救护,又或者没有果断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心动骤停的云笑菲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急诊转科室的时候,她一个耳光把已经苏醒但装作没醒的Jack扇睁了眼。Jack没敢造次,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拿食指虚点他两下,低声地,充满权威性压力地说了两个字:“呆着。”然后一甩手,急匆匆跟着云笑菲的推床走了。

Jack摸摸被打的脸,觉得火辣辣的疼。妈的野女人,动手。不对啊,打的时候没这么疼啊,怎么会越摸越疼?出血了?没有啊。他赶紧掏出手机,对着黑亮宽大的屏幕照,又站起来凑到一扇不透明的玻璃前照,看不清,也没看出什么来。后来,他发现,不摸不疼,一摸就疼,心里好生纳闷。疼的时候,就不由得想起那个野女人鬼魅般的脸色和那冷森森的两个字——呆着。

  呆着干吗,等你再来打啊,等给云笑菲收尸啊,还是等你把警察也叫来……一想到警察,心里顿时打起鼓,万一云笑菲真死了,那死娘们儿再真叫警察来,该可以解释吧——本来就没我什么关系吗,她自己倒下的。我又不是医生,哪知道她怎么了。她又没告诉我……不不不,不是她倒下,是她在卧室睡觉。我来的时候,她就睡着,这里是她的地方。我不打扰人的。我有工作要做……不对,我在做什么工作?我的“工作”哪能让警察看见?!天哪——得赶快回去清场!

  他嚯地站起来,急惶惶冲出医院,马上又转回来,到处打听云笑菲,说要交住院押金。嚷嚷了两三分钟,有个护士告诉他,云笑菲的押金已经交了。他一听,放下心,义无反顾地开溜了。

  回到别墅,打开云笑菲的电脑,用随身携带的8G容量“优盘”拷贝了所有“项目”相关的文件夹,然后全部彻底删除原文件。又逐个检查其他文件夹,飞快搜索跟“项目”相关的蛛丝马迹。保险起见,他打开了“显示隐藏”功能,以使“隐藏”着的文件也能一览无余。在一个十多层深的路径里,猛然发现了一个命名为Jack的隐藏文件夹。心一下悬起来,赶紧打开,全是一般word文档,没发现照片、录音类的文件,稍稍松了口气。

  那些word文档的标题都是一串数字,粗看去有些规律,但一时间又难以准确归纳。文件很多,大约有五六十个,挨个翻看肯定不是最好办法。他首先搜寻比较大的,因为那样的文件里可能“插入”了照片一类东西。找到八九个,按文件容量由高到低挨个翻看,的确有照片,但都是照她自己的,没有他。不过,那些照片大多不堪入目,不是半裸就是全裸,甚至还有自渎姿态的,还有自虐姿态的,天哪,还有私处的特写!这女人简直变态!变态变态好了,怎么用我的名字命名文件夹,神经病啊!

  他带着恼怒关了根本没看过其中文字的文件,准备删除。点“确认”删除键的前一瞬,忽然觉得那些照片很有意思,很刺激。而且,他想:如果这个变态的女人真死了,以后就没得看了,该留个纪念。于是取消了删除指令,把叫做“Jack”的文件夹整个拽进了“优盘”,然后才删除原文件。正要往下查,背后忽然响起沙哑、性感而又冰冷的说话声:“不是让你呆着吗!”吓得他差点儿惊叫起来。

  他浑身僵硬,半天才缓缓转过身,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问:“你怎么进来的?”

  女人冷冷道:“门开着。”又说:“回答问题!”语气严厉。

  他咽了口唾沫,拿带着凛然意味的目光看着女人说:“我有工作。”

  女人把眼光从他脸上飘开,四下打量起了房间,脚下轻轻踱着,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跟他纠缠“呆着”和“工作”的话题。

  忽然,她问:“你跟笑菲什么关系?”

  他歪了歪头,不耐烦地反问:“这跟你有关系么?”

  姬汀香不答,走近书桌,顺手抄起摊开的一份邱子方的手稿。Jack端不住了,沉声道:“请放下。我很认真。”

  姬汀香停住手,既没有放下,也没有翻看,侧了侧脸,好像是在专心听他说话,然后笑笑。他得承认,即使是在眼下这种全无“好感”可言的状况下,他仍然觉得这个笑充满了国色天香般的高级质感。

  姬汀香笑罢,转过头,冲他扬扬手里的邱子方手稿:“这不是你的。”Jack刚想说什么,她旋即厉声道:“住口!不要解释。你是个贼。”

“笑话!我是得到当事人允许的,不——是授权。”

“一派胡言!”姬汀香举手把手稿扔进大敞着的拉杆箱,指着Jack说:“你可以不说,但不能撒谎。你的眼睛里,你的脸上,都写着撒谎!!”

  声音尖利,像暗夜里无形的刀锋,霎时间让Jack感到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悚然,差点儿“全线崩溃”。他拼上了所有意志力,才勉强维护住了表情,脑子里却弹不出半句说辞。

  姬汀香放下手,哼了一声,小声叨咕:“懒得跟你说。”一股脑把书桌上横七竖八的书籍稿件扫进拉杆箱,弯腰,扣箱盖,拉锁。

“干什么?!”Jack猛站起身,愤怒胀满着每一根血管,“住手!!”他大喊,往前欺近一步。“再不住手我报警了。”

  姬汀香不理他,兀自拉好拉杆箱的拉锁,直起身子,拉起拉杆。Jack猛一错步,拦住去路。“闪开!”她说。“放下!”他嗓门更大。姬汀香白他一眼,转身准备绕开,他又堵住,“最后警告。不要逼我做不文明的事。”姬汀香果然停住,翻他一眼,蚊子似的说了一句:“试试看。”然后径直向他走过来。

Jack真急了,愤怒得不能自已,可还是没碰姬汀香的人,而是一把拽住了箱子拉杆。姬汀香停住,侧脸看向他,平静地说:“小伙子,还不算太混。你救了自己……笑菲活过来了。你得学会关心别人。走吧,做你该做的事。”

  跟大多数人一样,Jack觉得对方软了,想缓和了。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充满干劲和挑战情节的Jack没有见台阶就下,而是乘胜追击地手上加力,想夺回来之不易,差点儿搭上一条人命的资料。可是,怎么回事,拉杆箱就像长在地上一样,费了吃奶的力气也撼不动半分?!

“松手!”他警告。“松开!”他怒吼。“我不客气了!!”他狂吼。随即,非常不理智地去掰姬汀香拉着箱子的手。好个野女人,真有劲哪!我就不信!!谢天谢地,总算掰开了。哎呀,怎么了这是,怎么甩不开她的手了,她抓着我不放?!——啊!!……

  拉杆箱因为失控躺倒的瞬间,Jack发出了这辈子都没发出过的凄厉惨叫,左手好像被无数炸弹胡乱炸开了似的,爆发出无数点状分布的剧痛。耳畔,一串令人恐惧得宁可做噩梦也不想听见的硬物在密闭包裹里折断、破碎的声音,穿透了他自己的叫喊声,重锤利剑般刺入耳鼓,激发出愈发惨烈的嘶号,恐惧大于痛苦的嘶号,震得他自己头皮发麻,脑筋混沌。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女人说:“怪自己吧,怪不得别人……”

  云笑菲心脏停跳44分钟,无自循环和辅助循环,导致心、肺、肝、肾、胰等脏器,泌尿、呼吸、淋巴等系统及大脑组织、视神经不同程度衰竭,所幸年轻,生命力强,且好像接受过不明性质的复苏性救治,生命已回复到可维持状态,但暂不排除植物人的可能,即使脑苏醒,也会出现不可逆的失忆、心衰、呼吸不畅、肝纤维化等后遗症,思维、反应、记忆、运动机能丧失70%到80%……

  詹克左手全面粉碎性骨折,无破裂伤,肌肉、神经、肌腱、软组织均严重受损,送医时,大部组织已经坏死或基本坏死,会诊确定截去左腕以下部分。病人不能自述受伤过程,暂以软性碾轧伤记录……

  在高璟的斡旋下,警方没有对詹克可备案可不备案的伤情展开调查。姬汀香连续六昼夜守在云笑菲床前,不吃、不喝、不睡,直到云笑菲苏醒。高璟看着,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劝道:“香姐,歇歇吧。”姬汀香摇摇头,很久,气息微弱地问:“子方知道么?”高璟说还没找到邱子方。她叹口气,“他不知道的好。”

  高璟发现,她又在给云笑菲把脉。几天里,光是他来看的那些短暂工夫,就已经至少看见她给云笑菲把了上百次脉。他不问为什么,心里想着江艳艳和小护士的奇迹。他几乎可以确定,詹克,也就是Jack Zhan的手是拜姬汀香所赐,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做的。但他清楚,一定是什么情节激怒了姬汀香,而且跟那只锯掉的手有关。Jack现在躺在同一家医院另一侧的某个病房里,没人看望。除了创口,整体上已经基本恢复,可是不说不笑,不哭不闹,不闻不问,傻了一般,不知是真受了刺激还是没心情。高璟想,如果是他,也会没心情的。

  乔楚不知道Jack的事,只知道“香姐”在医院陪床,周围没有警方迹象。于是认定高璟在耍自己,不动声色地偷偷潜入了“死亡谷”。

  高璟料到了这一节,很想提醒姬汀香,可到底没敢。怎么说?香姐,回谷里看看……太抽象了吧。如今情形,她会动么?香姐,谷里别有什么情况啊,要不要回去看看……你怎么知道“有情况”?编故事?她不会信。最好别在她面前编故事。不回答?她会怎么想?假装随便一说?她还会不动,或者照样怀疑……

  第七天上,确认了邱子方仍旧没有消息之后,高璟鼓起勇气,说出了盘算了好几天,权衡了好几夜的话:“香姐,邱老师会不会去谷里了?我想来想去,不会有别的地方了……”

  姬汀香的头动了一下,但并没改变方位和姿势,俄顷,轻轻摇摇。“他进不去。就是去了,最多能进第一层。没吃没喝,蒸气又热,任谁都耐不住半日,别说这许多天了。他又不傻,怎会在里面等死。”

  高璟听了心头一紧,暗暗叫苦:我的姐姐,您的子方现在许都不知道什么叫“死”了。嘴上说:“保险起见,还是看看。云小姐已经这样了,他可不能再出事了。”

  姬汀香很累的样子,高璟真的很害怕她再来一次“木乃伊归来”,这可是在医院,公共场所!再说,离谷地又那么远——他觉得,谷地里有让姬汀香“复活”的力量,而别处没有。他猜想,如果真的又“木乃伊归来”了,假若不能及时“得救”,姬汀香恐怕就成了再也“复活”不了的“木乃伊”了,甚至更糟,爆炸、化成脓水……

“我没事。”姬汀香忽然冒出的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转过头,很温暖地望着他,“放心吧。不会再那样了。至少,你不会再看到。”

  高璟听了这话,心里理性的一面很高兴,可感性的一面却被惊惧包围着——他明确认定,姬汀香说的“那样”就是刚刚自己想到的“木乃伊归来”,难道仅仅是巧合?还是她能看穿别人的心思?那可太可怕了!那可全露馅儿了!!

  姬汀香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很轻,很软,很温暖,“不信哪。我保证。”她说,轻轻拍拍他手背:“拿些水来喝,很渴。”

  一口气喝了四瓶矿泉水,姬汀香有精神多了,又开始给云笑菲把脉。云笑菲傻傻的,显然已经不认识他们,嘴动了好久,才挤出几个谁都听不懂的音。姬汀香哄小孩般拍打她,抚摩她,云笑菲刚刚现出急切的表情渐渐舒缓了,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似乎沉沉睡去。

“她很美……”高璟不知道姬汀香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云笑菲,但从语气判断,她的心情应该是酸楚的,充满了同情和爱怜。

  姬汀香头也不回地说:“我要守着她,救她。很难。但我要……实在担心子方,就去看看吧。往第二层洞的石门打不开,千万不要用硬东西砸,一砸,外面那道就也锁死了,人会被蒸熟的。找不到,马上出来。不要想找其他入口,上天入地,就只那一个门……”

  高璟沉吟良久,说了句:“知道了。”就离开了。出了医院,他给乔楚发了个短信:“有险,切勿冒进。”不管老贼在干什么,这六个字都能含盖。但愿他还没干什么,但愿他还没挖到洞穴底下,但愿他没遇到邱子方,但愿他还能收到这条短信。

  过了十几分钟,手机显示短信“发送成功”,高璟大松了一口气。心说:老贼,我不能帮你干缺德事儿,但还是想救你的。你可知情?别不当回事儿啊。这回,很可能,非常可能,不是虚张声势……

第六十二章 法网

  北京城东北部某开发区里,有座不起眼的灰色小楼,走过路过,能从门口并排挂着的六七个牌子知道,这里是牌子上写的若干个单位共用的办公楼,但并看不明白,这些“单位”到底是干什么的,只能大概想到都是些民间小机构。几乎没人知道,那六七个“民间小机构”其实只在底层各占了一间办公室,而且永远都无人办公。当然就更没人知道,楼里其他地方都用作了什么,楼里的人们成天都在忙什么。

  顶层把角的办公室里,罗虎处长正夸奖刚刚圆满完成“卧底”任务的侦察员,化名“钱丽雯”的董佳。由于她前一段的工作,使得多年以来一直压在他们肩头,长期陷入侦察“盲区”的几宗大案获得了最关键的线索,呈现出极其明确的侦破方向。按罗虎的话,她这趟“单刀赴会”不仅“大获全胜”,而且有“突破性收获”。

  多年前,罗虎还没到这里任职,董佳也还是警校学生的时候,他们的前任就开始关注一连串珍贵古代文物流失的情况,不久定性成刑事案件,正式展开了侦察。后来,随着侦察工作的推进,一个跨国的盗掘、外流、销赃链条渐渐浮现。但由于国内线索多头,且都比较表面,国外嫌疑对象又非常谨慎诡秘,加上国际刑警方面投入力量不足,这个罪恶链条一直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及。直到前阵子,圆明园“兽首”事件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相关古代文物流失的问题、悬案也随之倍受重视起来,得到了多方面的关怀、关注和支持。

  几乎同时,那条若隐若现的罪恶链条又显现出活跃迹象,国际刑警方面此番投入了很大努力,提供了有力线索。经大量周密研究、分析,罗虎和他的团队锁定了三个国内目标,作为相关调查的最初方向,其中之一就是所谓“自由文化学者”,化名“乔楚”的宋春华。

  针对这三个目标,他们进行了重要程度分级,并分别设计了方案。其中,乔楚的重要层级最低,最初方案也不是现在这个,而是以“文化交流”名义接近,基本目的是找出埋藏比较深的国内线索。

  因为国际刑警的身份,董佳进入了这个案件,前期具体负责乔楚这组的“背景支持”。最初,只是想通过“网聊”营造氛围,以配合“文化交流”的出台。可细心的她却很敏感地注意到了乔楚关于“背包”出游的话题。根据背景资料,这个人应该干过盗墓一类事情,并且很可能长期从事过盗墓,甚至以此为生。可近年来的出行都是往返发达城市,而且时间都很短,没有真正的旅游,更甭说“背包族”式的“自助游”了。当时,只是脑子里闪了那么一下——这家伙会不会出去盗墓?但并没怎么当回事。后来跟组里同事一分析,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就上报了。结果,原来的“文化交流”计划被取消,变成了由她使用长期化名和身份掩护,以“背包族”方式接近目标,任务不变。

  从乔楚讲出所谓“伟大发现”的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的。可没想到竟发现了那个“洋派”的Jack。她马上意识到,这也许是条重要线索,甚至可能是之前大家一直在找的那条线索。可只是感觉,没有一点儿有说服力的证据,当时情况,也没法分身从头查起。高璟高叔叔真是“天降贵人”,不仅帮她“分了身”,还查出了Jack,又出了那么多好主意,还“定”住了乔楚。更没想到的是,从Jack身上真就挖出了“大家伙”!相关信息一到“家”,按罗处的话说,产生了“爆炸性效果”。另两条线还在云里雾里,马上收回,整个团队全力以赴扑这条线。“钱丽雯”在乔楚面前“金蝉脱壳”的时候,“家里”已经借助她提供的线索,全面做好了铺排,就等下一步了。

  罗虎交代,她回来后的最重要任务就是会同国际刑警展开对“罪恶之源”的全面调查,一定要弄清他们的底细,要搞的名堂,继而顺藤摸瓜、调查取证,最后来个一网打尽。

  全体工作会上,罗虎代表组织,对董佳同志的出色工作提出大力表扬,并宣布了申报嘉奖的决定。然后,他会同各方面最新调查、侦破情况,做了关于本案的阶段性小结,提到:

  这是一个长期从事文物盗掘和买卖的境外职业犯罪团伙,活动范围很广,很可能较早时间就已渗入我国,不排除跟在查的几宗珍贵文物流失案直接相关。他们重金雇佣某大型外企职员詹克作为中间人,伙同化名“乔楚”的古董贩子宋春华,正密谋在江南某地区盗掘早期文物,并走私出境。目前,我们已经会同国际刑警组织,请他们帮助协调该团伙总部所在国家警方,全面调查取证。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本案目前还没有涉及国内陆方公安机关。经报请上级批准,现在起,可对相关地区公安机关通报,并请求必要的协助……

  会后,他告诉董佳:“可以解放我们的线人了,你立即通报当地,让他们监控詹克,可以公开。”

“那乔楚呢?”

“敲山震虎。一旦发现詹克出了问题,你想他会怎么做?”

“马上缩头,逃跑?……不,是直接跟国外联系。”

“对了!只要他跟国外一联系,我们马上就可以判断出,国内方面到底是詹克为主还是他为主。走运的话,还可能弄清他们要搞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东西价值不同,案件性质可能不同。”

“只要他联系,早晚能知道。”

“不。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宋春华是个老江湖,国外那边就更不是省油的灯。詹克出了问题,他为了印证情况、做出下一步决定,也为了自我保护,他会跟国外联系一次。那对他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一定会想到,既然詹克都已经被监控,他也跑不了。就算他不主动联系,国外那边也会调整,而且动作小不了。而我们真正关心的,是他们的动作。我早就说过,宋春华只是条线,真正的大鱼是国外那头。如果宋春华重要,高璟也不会建议你现在就回来。”

“是啊,高叔叔,真得感谢他——整件事情,要没有他帮助指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罗处,您们是不是很熟?”

“我儿子的名字是他起的,你说熟不熟?”

“哇塞——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啊!干吗不早告诉我。”

“我不想让他知道你也干了这行。他已经离开北京了,告诉了你,你能不去找他?他见了你,能不想起你小姨?”

“可他没提我小姨啊。”

“他当然不会提。换成是你,你会提么?”

“也是……反正高叔叔是帮了大忙了。要我说,应该给他嘉奖。”

“别逗了。别说给不了,就是真给他,他也不会要。他是个天生的侦探。只要面前有案子,别说嘉奖,金山都看不见。”

“那我还要不要跟宋春华?”

“回得去么?”

“应该能。我觉得,他始终都没怀疑我。”

“你是想去制止他犯罪,对么?”

  董佳不说话了,低下头,避开了又是上级又是师长的罗虎的目光。

“这没什么不对。”罗虎说,“很多年前,高璟提出过一个很耐琢磨的问题,按他讲话,叫做‘罪与罚的命题’。我后来总结,说到底就是——我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是制止犯罪,还是惩罚犯罪。应该说,两个都有,两个分不开。可是,制止和惩罚毕竟不是一回事,到底哪个更重呢?说实在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次,到了今天,至少我个人认为,首先应该是制止。法制的目标是约束,惩戒只是约束的一种。制止,是现时的,甚至是前瞻的;而惩罚是滞后的……”

“罗处,好深沉哪,我怎么听着跟高叔叔快一个口气了。”

“严肃!别一有高璟撑腰就不拿我当领导啊。得了,你那点儿小心眼儿我还能不知道。不过,作为领导,我要提醒你,无论你个人有什么看法,什么想法,都必须清楚,你是在执行任务;都必须明白,你首先是个警察。作为长辈,我也想提醒你,宋春华这个人,决不能只看表面。连我们这么强大的调查机器都没彻底弄清他,至少有十年的‘模糊区’,你想,他会很简单么?跟他相处,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安全。如果你认为必要,可以继续跟他接触,但最好事先问问高璟。他比我,比我们,更了解这个人。”

  董佳很有力地立正敬礼,清脆有力地说:“是。”放下手,转身要走。刚走到门口,就禁不住笑了起来。罗虎问她笑什么,她回过头,止不住笑地说:“您知道,高叔叔叫宋春华什么——那老贼……那、老、贼……哈哈……”

  回到加一块儿也没坐过一个星期,自己都觉得很生疏的“办公位”,她立刻投入了跟国际刑警组织的交流、协调工作。其间,给乔楚发了个短信:“老乔你好。还在S市么?我这边一切如常,应该随时还能出去,希望很快再见。小钱。”过了大约一小时,乔楚回复:“我遇到了一些困难,正在找研究壁画的路子。如果方便,希望你能尽快回来。我有大事要你帮忙。”

  董佳的心一下收紧:这家伙,恐怕真要动手盗墓了!“死亡谷”?有人开汽车进去的“死亡谷”?在她的汇报中,很详细地讲了“死亡谷”的情况,可上级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这可以理解,工作重点是那个国外团伙。可对于她个人,“死亡谷”也很重要,甚至同等重要。因为那关乎着生不如死的张晓清,关乎着失去灵魂一样矗立呆望的高叔叔,关乎着明知不是好人却偏偏念念不忘的乔楚,关乎着这个让人又恨又想念的死家伙会不会真的变成罪人……如今看来,还真得回到他身边去。虽然未必就能制止他犯罪,但至少可以知道他要干什么,已经干了什么;至少还能有机会减轻他的罪过,有机会跟他一起面对那辆疯狂开进谷里的汽车,还有那个跟“家里”没提半个字的姬汀香……

  想到这儿,她赶紧又给高璟发了条短信:“高叔叔您好,我是佳佳,罗处问候您,说您可以解放了。马上会通知当地公安部门监控Jack。乔楚跟您联系了么?他在干什么?问唐尧阿姨好。”

  十分钟后,高璟回复:“Jack出事,线索段。乔楚对我已怀疑,可能让你替换Jack或我。他应该已怀疑你与Jack串通,但自信能蒙蔽你。若罗虎同意,可将计就计,但须严加防范,我可全力配合。”

  她马上问回去:“Jack出了什么事?”

  高璟只回了三个字——姬汀香。

  几乎同时,罗虎来电话让她马上去他办公室,告诉她:“詹克出事了。不知是事故还是跟人结仇,左手被轧得粉碎,截了。现在在家吃公司的抚恤金,基本已经处于抑郁症状态,中断了所有对外联系。”

“怎么弄的?”董佳脑子里反反复复转着“姬汀香”三个字。

“不知道。在他女朋友租住的别墅里发现的。他自己不说原因。高璟可能知道些什么,可以问问他。当地警方准备讯问时,高璟出过面。后来没讯问。不过可以肯定跟宋春华没有关系。”

“那样一来,宋春华必定得跟国外联系了。”

“我也这么想。你联系过他了么?我是说宋春华。”

  她点点头,“他叫我回去,说有大忙要我帮。”

  罗虎拿起一张废纸,默默地、认真地叠起了纸飞机。这是他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他叠的纸飞机能装满一个房间,他叠的纸飞机能飞出去二十米远。他在想:宋春华会怎么看待詹克的变故?詹克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如果是真正意义上的衔接人,现在宋春华就等于跟国外断了联络,处在“失控”状态。国外会不会马上换别人顶替。詹克的事会不会是国外那帮人干的?他们在国内还有没有人?如果宋春华才是“正主儿”,会不会跳到前台来?要不要请地方帮助调查詹克出事的原因?宋春华让佳佳回去到底要干什么?佳佳会不会有危险?

  发现董佳还在面前站着,他赶紧放下纸飞机,说:“坐。”董佳轻轻坐在他对面,用鼓励的眼神看他,说:“叠完。叠完送给我玩。”

“想得美——”罗虎嘴里说着,手上还是捡起了“半成品”继续叠起来。俄顷叠好,说声“接着”,轻轻往对面一抛,纸飞机划出优美的线条,飘飘然飞向董佳。董佳伸手去接,又怕失手捏坏,稍一迟疑,纸飞机就轻轻掠过她的手,无声地落在她肩膀上。

  姑娘看看静静停在肩膀上的纸飞机,一脸惊喜:“罗处,太绝了。您这手儿,能参加国际比赛了!”

“少来!”罗虎的神情里充满着欣赏和疼爱。顿了顿,说:“帮我约一下高璟,找个安静时间通电话。”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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