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冯天翔：【谒阳明先生墓记】（散文） / 开普饭

谒阳明先生墓记

作者：冯天翔

暮春三月，岁在己亥，五一小假，风光旖旎，众人纷议外出寻幽探胜。吾久闻阳明先生墓在浙江兰亭，遂独自踏上寻根之旅。

一日晨，虹桥乘高铁至诸暨，打车至兰亭，直奔阳明墓。世人皆知会稽山阴有雅集，右军风流天下传，不知兰亭江畔葬阳明，“心学”光芒耀世间，岂不憾哉？世人纷纷扰扰，攘攘熙熙，在追逐物欲中迷失本性，有几人能秉持良知、明此本心？此吾执意拜谒阳明墓之缘由也。下车后，巡步道，入墓园，地不大，人迹罕。颇似先生之为人，止纷争，重内观。远见一“名士真才”石砌牌坊，耸立园前。进园后，未至墓前，吾竟已泪目焉。何哉？一则《传习录》已粗读数遍，先生事功深入脑海，先生之种种坎坷心酸尽现眼前；二则既入“心学”门，追慕先生之学问精神，心中早已拜过先生千百遍，此刻与先生如此近，怎能不心生慨然？

拾级而上，方见先生墓冢，背依鲜虾山（会稽山支脉），鸟鸣啾啾，古木参天；面朝兰亭江，滔滔而下，流水潺潺。此地传为先生亲选，山虽不高，地虽不广，然风水奇佳，先生栖身于此，实无憾矣。百余台阶之后，青石围栏处，墓冢终现眼前，“明王阳明先生之墓”隶书大字，镌于青石墓壁上，大中至正，沧桑典雅，令人心生肃然。遂整顿心绪，整理衣冠，上三柱香，行三拜礼，洒一坛黄酒于墓前。此酒乃行前专购于绍兴，先生为余姚人，必喜绍兴酒，虽离世而去，亦必无酒不成欢。行三拜九叩大礼时，余竟又泪下潸然。人云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双亲，余此生再未跪过他人。先生既为我精神父母、心灵宗师，到此岂能不跪？先生一生颠沛坎坷，忍讥排谗，为国为民，百死千难，世上几人能捱此磨难？然其一生致良知，无悔怨，创“心学”，点亮后世人“心灯”数百年。如此至圣至贤之人，一跪岂足以表我敬意？或问：何以如此笃诚？此乃良知所当为，非他人所赐耳。

拜毕，遂持《大学》一册，于先生墓前诵读之。《大学》者，儒门首典，先生学问之发端，《传习录》之渊薮也，至此不可不读焉。遂正心诚意，排除怯懦，于踱步中琅琅读之。诵读中，情渐涌，心渐开，声愈洪，感愈酣，渐觉吾声与山间鸟鸣相伴，与潺潺流水相和，在青松翠竹间回荡，共奏一曲山林乐章，岂不快哉？先生九泉之下，如能听闻此声，必心慰矣。

读毕，徘徊再三，不忍离去。遂至墓侧，盘双足，调气息，止思虑，静坐于前，为先生守灵一刻也罢。余于寒舍静坐时，从未过半时辰，今久坐于青石板上，竟不觉腿痛脚麻，反有周身通泰之感。彼时，余心平气静，呼吸均匀，心无杂念，周围山风阵阵，酒香飘飘（刚洒之黄酒，香气弥漫焉），鸟鸣山幽，一片寂然。此刻，此地，此境，吾独与天地相沟通，与先生相交流矣。人云时光如露亦如电，唯祈光阴缓流，能与先生多聚一时，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