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深处的大名府

外人多是从《水浒传》中得来的大名府的印象,也就是宋朝的大名府,已然重新成为田野,不着一丝痕迹了。用汽车导航的话,就会导引到近些年重修的明朝的大名府古城来。明朝的大名府古城也是古城,也有着现代城市所绝对没有的广阔疏朗与安谧。

在城墙上的环城步行,不仅是外地游客喜欢的质朴自然的观赏异地风光方式,也是本地居民晨练和散步的最佳格式。宽阔的城墙墙头上的轻盈与辽阔中,生活中的人从形式到内心都一下就抽离了,抽离了日常的诸事纠缠,而拥有了反思生活与俯瞰自己的超越视角。这是有城墙的生活的一大审美的、同时也是愉悦身心的福利。

据说住在四面城墙合围的城中,不论贫富,不论宽窄,谁也都不愿意住到城外去。城墙之内白天的喧闹与夜晚的安谧,既是人生中规律起伏的节奏,也是顺应天地的最为宜居之道。虽然没有过在大名府的古城中的这样的直接体验,但是仅仅就是从城墙上向下望去,一个个自然的院落里的老树之下的生活,也都自有一份生息不已的恬然。一个老人坐在院子外面的不知谁家扔出来成为公用的沙发转椅上,沐浴着上午十点钟的春日阳光。我从城墙上下看的时候,正有一条黄狗从他脚前默默地走过。他恹恹而睡的姿容里,浸满了一座有城墙的城对人的滋养。

这种滋养近于一种拥抱,又不让人有束缚感;像影壁一样挡住了你的视野,却又给你提供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制高点上的巨大环形平台。它隔离了风沙隔离了虚空之中有形无形的侵扰,将天空和大地都做了恰如其分的人化处理,让天生就需要保护而更需要与自然和谐的人类生活,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大名府是活着的古城,所有的住户买卖店铺建筑都不是为了让人看的旅游措施,都是生活本来如此就该如此的自然而然。街道不宽,尘土不少,车辆随意出入,行人踽踽而行。商店店铺的招牌之外还要在路边上竖立起一个大字的布质招贴,标明姓字名谁,以便于往来之人验明正身。

这些店铺五行八作什么都有,卖茶叶的做编织的拌凉菜的供熟肉制品的,除了在别的地方都能见到的行当之外,很多还都是外面已经罕有的,比如那编筐的补锅的修笔的;当然作为本地特产的香油坊最多,而品种多样但是一律都两边沾着芝麻的烧饼,其香其脆其软其硬都恰如其分,更是外地那些只一面粘芝麻的烧饼兄弟们所绝对望尘莫及的。

一边吃着烧饼一边走在这样不甚整齐的街道上,七出来八进去的随意之中,是一种自然生态下市场运行自我管束的一派天然。

因为卖和买多在熟人之中展开,所以信誉依旧格外重要;因为作为古城墙合围着的街道,交通的压力也近于没有,没有拓宽,没有捋直,没有强行一致,一切的一切联合起来所显示的,就是一种形式上未必好看,但是内容上绝对恰适的随意与天然。

有意思的是,就在这样纯粹传统的中国的清明上河图格局里,耸立着一座百年教堂。教堂宏伟高大,内外装饰和设施一丝不苟,严格与西方世界的教堂保持着全部细节上的一致性。其作为一种历史和文化遗存的功能性即今也依然还在,除了循塔而来的参观者外,里面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的祷告者和研习者也不乏其人。

大名府城墙里的教堂,教堂脚下熙熙攘攘的传统生活样貌,与大名城外正在建设的碑林、狄仁杰祠堂,以及坚持古法酿制提溜酒厂、世界上最大的面粉厂等等,都成了大名的符号性的存在。它们是历史自然延续的遗存与现实境状,更是一个没有被彻底割断血脉联系,从而于今人、于现在生活着的人们有益的宜居之地的外在特征。

真是期望能再有机会,再有机会在大名府的城墙和老街上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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