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苦瓜消炎夏|饭醉党
周五晚上下班,8点多到家,太座有些吃惊:哟,你今天回家这么早啊,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们吃过了,没给你留晚饭。
按惯例,每周五我都有活,早则6点半7点结束,晚则10点也未尝没有过。今天算早,我匆忙骑车回家,没通报,致如今这局面。
那家里还有苦瓜吗?我问。
有。但你昨晚不是刚吃了苦瓜嘛,连着吃不厌啊?太座不无关心地问我。
嗨,哪有什么,我过去不是吃一个夏天都不会厌嘛。我笑着说。于是,夫妻俩分工,剥蒜的剥蒜,切苦瓜的切苦瓜,最后我掌勺,一会儿工夫,一份素炒苦瓜就搁在了饭桌上。
我夏天特别爱吃苦瓜。这个习惯,与我对故乡美食的喜好完全不同。
我小时候从没吃过苦瓜,那时的故乡乡村似乎也不种苦瓜,除了一种与苦瓜不出五服的兄弟,金铃子(故乡方言音为茎粒子),也称癞葡萄。
金铃子年轻时外形与苦瓜有相似之处,都是鸡皮疙瘩的青皮后生,不过后来我知道,相比苦瓜的身材修长,茎铃子则像醋憨的武大郎。金铃子成熟之后,它的青皮会变成金黄,熟透后自动皮开肉绽,内瓤如血,鲜红,食之如饴。所以,不是用来当菜,主要是用来哄小孩玩。
我后来想,过去不种苦瓜的原因,会不会与故乡好食甜口有关?青皮金铃子显然是苦的。
我第一次见到苦瓜,是1980年代中期来北京上大学后,在菜市场看到身形修长的苦瓜,那一身青皮疙瘩,就跟金铃子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老苦瓜皮也泛黄,内瓤有暗红——一般人是不会等苦瓜老了摘的,或许长大的苦瓜,放久了,就显出真面目了。
但那个时候我还喜欢吃苦瓜,我还是偏甜食,口味还没被北方驯化。但在长期的食堂讨饭过程中,慢慢地,我开始习惯各种过去不习惯的饮食,苦的辣的,什么都能吃,我内心警告自己,受过穷,应该记得不挑食吃饱肚子的要旨。
1990年代前期,我结婚之后,在北京大兴印刷学院教马克思主义原理的我业余有的是大把时间,那时大兴和城里交通不便,也没有社交媒体手机可以耗费时间,当大厨自然成了我的责任。北京的炎夏,能吃好吃的菜不多,就算南方故乡,也少。慢慢地,苦瓜就进了我的菜篮子,很快成了我的宠物。
我在印刷学院当家庭煮男的时候,基本只用一种方法做苦瓜,就是用尖椒混杂着苦瓜一起炒,用尖椒的辣味改变苦瓜的苦味。因为太座是北京人,好食酱色食物,兼醋和蒜,而按我故乡做法,凡菜放酱油的,都须放糖。于是,几番测试之后,调出一个色泽难看,但味道却是两人都能接受的怪味尖椒苦瓜来。
做法很简单,把苦瓜切好,用开水焯过,入油锅翻炒,加酱油白糖,盐,几下之后,放蒜末,出锅前点适量醋。没有尖椒的时候,单是苦瓜也一样。尽管许多朋友批评我,菜的品相不南不北,很是不堪,但我不以为然,家常菜,好吃就行。我自己一人常常就能吃一大盆。
后来我走南闯北,见识多了,知道了苦瓜的各种做法,主要是粤式的和湘鄂派的。
我初到广州,一吃苦瓜炖排骨汤,我就喜欢上了,不是喜欢里边的排骨,而是炖烂的苦瓜和微苦的汤。当然,也喜欢上广州人把苦瓜切成薄片,放在冰块上,蘸着芥末酱油食用。但是,苦瓜酿肉沫,我却是从来没有喜欢过。这是吃苦瓜唯一的例外。
湖南湖北是吃苦瓜的重镇,我大舅哥是湘菜的大厨师,自然也会提醒我。但湘鄂菜里的苦瓜,其实都是家常菜,从凉盘到热炒,无论是加肉片荤炒,还是加鸡蛋素炒,我都喜欢。但我在家里,很少做湘鄂风味的,很简单,它们的味道形状,无论多美鲜美精致,都没有我自我调配的更适合我。当然,有时我在家做素炒苦瓜,赶上家里有大舅哥送来的上好的湖南豆豉,我也会在里边撒一些豆豉。
直到今天,我们结婚24年来,只要我在家做饭,这道家常苦瓜,基本就是夏日我家的当家菜。无论是就白米饭馒头,还是简单下酒。我从来没有厌倦过。
前些日子,我去菜市场买苦瓜,惊见摊主坐在摊位后面,拿着一根苦瓜咬着吃,就像啃老玉米一样。我很吃惊的问他,苦瓜也能这样吃?
摊主笑着告诉我说,能,败火,牙疼就生吃苦瓜,特管用,不过,只能咬皮,不能咬到它的白瓤。
我试过生苦瓜切薄片泡开水饮,但如此豪放生吃,还从来没有试过。或许有机会也试一下。当天,我买了他四根苦瓜。尽管我父母兄弟如今依然不种不吃苦瓜,但我想,将来解甲归田园,苦瓜和它未出五服的兄弟金铃子,我都是会种的。
一盘苦瓜消炎夏,至少于我,此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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