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名家篆刻中的“自我”
一般说来,印章风格实际是篆刻家自我意识的体现,思想决定行动,有什么样的自我意识,就会有什么样的风格出现。性格拘谨的人常会喜欢工稳一路的印风,举止放浪的人则对写意一类的印风很青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定的道理。浏览篆刻史不难发现,杰出篆刻大师的成功无一不立足于独立的自我意识,使自身艺术实践独具一格,称雄印林。
丁敬是“西泠八家”之首,作为开宗立派的人物,一生推崇“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汉家文”。他的篆刻创作承前启后,一方面受朱简启发,将切刀广泛应用,流为一派,改变元明以来庸恶之习蔓延的创作;二是形式不拘一格,在创作中吸收应用唐宋印的妙处,尽管他的某些作品还存在不足。
“西湖禅和”在结字上打破平正,章法疏密有致,极有新意。
“小山居”在入印文字上也突破常规,已非“汉家文”,如今看来,确乎存在某种不足,但在当时确实有先见之明。
吴让之是“皖派”中坚人物,篆书篆刻皆从邓石如出,其巧妙改变了邓氏在“印从书出”尝试阶段创作存在的不足之处,如章法布局偶有松散,刀法亦过于振荡等,一洗纤弱之象,而有流利之姿。吴让之在篆刻创作中强调“刻印以平正老实为上,让头舒足为余事”,对照他一生的篆刻创作来说,也确实如此。
“让之”
“师慎轩”两印,确实实践了邓石如“印从书出”理念,保留篆书结体修长的特征,自然舒展,成就一世英名。
赵之谦在篆刻史中是一个集大成者,立志“为六百年来印家立一门户”,其篆刻成就无须赘言。笔者认为,关键在于他的自我意识,“古人有笔尤有墨,今人但有刀与石”以及“汉铜印之妙处,在浑厚而不在于斑驳”。
“何传洙印”用刀古朴,结字舒展,留红自然,得汉印真髓。
“丁文蔚”以单刀为之,展现笔墨情趣,给予后世印人多重启示。
吴昌硕在赵之谦后独树一帜,篆刻追求笔意,探求类似烂铜印和封泥古朴残烂之趣味,他的美学观点是“既雕且琢,复归于朴”。
“染于苍”边栏残断,得封泥意趣,形散而神不散。
“莫铁”四周残断较甚,有返璞归真之妙。
与吴昌硕风格截然对立,同样从赵之谦印作中化出的黄士陵,自我意识可概括成两条,
一是正如他印文所言的“万物过眼即为我有”,以多种文字入印;
二是强调“汉印剥蚀,年深使然,奈何要效西子之颦”,追求光洁劲挺风格,尤其是白文,更体现出这一特征,如“祗雅楼印”。
齐白石是当代篆刻史中开宗立派的人物,与以往篆刻家不同的是,齐白石本质上是一个农民,他以特立独行的精神,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风格。在所有的篆刻大师中,齐白石的个人意识表现最为极端,最为振聋发聩的就是这一段话:“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人者,唯秦汉人。
秦汉人有过人处在不蠢,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余刻印不拘古人绳墨,而时俗以为无所本,余尝哀时人之蠢,不思秦汉人,人子也,吾亦人子也,不思吾有独到处,如今昔人见之,亦必钦仰。”所谓“不知有汉”,并不是真正的不知汉,而是注重秦汉人艺术创造精神,天趣自然,同时强调“昆刀截玉露泥痕”,篆刻是一痛快事焉,最终形成大气夺目的个人风格。
“不知有汉”学封泥而化,章法静中见动。
“夺得天工”冲刀爽利,自然天真,疏密对比极为强烈。
齐白石之后,可称大师者,非来楚生莫属,正如钱君所言“即使二吴亦当避让”,吸收传统精华,“领略古法生新奇”,自出新格。
笔者认为,来楚生一生得益于古玺最多,如“息交以绝游”,自出新意。在白文留红方面时出新意,不拘一格。
除此之外,来楚生篆刻得汉简法乳,结字形态以及章法布局可看出汉简的影子,如“吴郡岂斋张永恺印”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善于吸收传统精华的同时也善于创造,这是来楚生篆刻在近当代首屈一指的最主要原因,归根结底,是自我意识发挥作用的结果。
综合以上篆刻大师的创作来看,相互间或有声息相通之处,或有借鉴传承之处,或有默契之情,但对照各人创作,皆以特立独行的风格面目展现给世人,根本上取决于创作中的自我意识。反观当代印坛,盲目跟风,丧失自我意识,就没有打造自我印风的先决条件,这是当代印坛缺乏大师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