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战天斗地第一仗 文/平德增)
战天斗地第一仗
文/平德增
我是1970年3月30日下乡插队到了丰南大新庄公社沙坨大队。31日队里开会,队长常泰宣布,4月2日全队男劳力必须参加挖河劳动,并公布了具体分工,4月1日,出河工的男劳力们在队部忙忙碌碌拴抬筐,装粮食蔬菜,负责挖泥的小伙子们则从家拿来挖河的筒锹,打磨掉闲置一冬生出的锈迹,爱占小便宜的则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换上公家买来的新锹柄。我和知青小董则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帮不上忙。
4月2日,人家别的青壮劳力早骑着水管车子去了目的地,我和小董则随着几个老头坐着装粮食给养以及抬筐铁锹的马车出发。在马车上,和几个老头搭讪,得知那身材高大、一脸忠厚、不爱讲话的老头叫翠福,那位有点佝偻腰、长脸搭挂的老头叫佑四爷,还有位能说会道、留着汉奸头、镶着3颗金牙、一副奸臣相的半大老头叫善清,另一个黑脸膛、一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车轴汉子叫汉青,赶车的大高个老头就是后来成为我干老的房东荣二爷。
通过搭讪,我得知这次挖河实际上是疏浚河道,那条河叫戟门河,是条建国后开挖的分洪排涝的人工河,也是后来我常去钓鱼的现名分洪河的那条河。而我们要去的村叫北柳河,分工负责地段就在北柳河村边。等我们大车到目的地,房子已号好了,队上四十多号青壮劳力都已经住下,我和小董及车上的几位老头住在一屋,好在农村火炕大,躺下七八个人也不算挤。一夜无话,第二天,也就是4月3日,队长常泰领着我们这一哨人马到了工地。地段是早分好的,全村12个小队一字排开,足足有五六百号人,公社领导特意赶到工地做战前动员,因我们村大人多,左右相邻的工地人员也凑了过来,两三千人齐聚一块也是黑压压一片。领导就站在河堤上激昂高调地讲了一番话,战天斗地恐怕是我记的唯一的一个词了。
4月的冀东春寒料峭,也许是倒春寒的缘故,堤岸荡漾的柳丝己绽出嫩黄的绿芽,可浅浅的河水还是结了一层薄冰,河水扎骨冰凉。那个年代的人有股子狠劲,棉裤腿一挽就下了河,好在河底是硬砂板,人踩上去不往下陷。人家挖泥装筐的下了水,咱抬筐的也得跟上。要说队长常泰还真有点人性化管理,让我和翠福老头抬一副筐,在他眼里我大概就属于弱者的范畴,只能和老头配对。也是啊,那时候的我19岁,1.73米的个,体重才120斤左右,还带副眼镜,简直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说起挖河抬大筐,外行人不懂,在这必须特别讲一下,抬河泥不比在平道抬筐,可以一前一后,步调是否一致也不用特别讲究,而抬河泥讲究就多了。因为抬河泥要上堤,这就需要俩人面对面同时起身,也叫起肩,如果有先有后,后起身的人就要承担土筐的大部分重量,走起时,一人左肩一人右肩,俩人要步调一致,一人先左腿另一人则要先右腿,走的是螃蟹步,要侧身横走,为了省力泥筐要悠起来,利用泥筐悠动的惯性前行这样可以借力省力,但缺点是扁担在肩上有摩擦,弄不好容易起血泡。刚刚开始,装筐人还照顾我们这对一老一弱,装的也只是大半修士,咱慢慢跟着老翠福也学会了起肩,侧身走螃蟹步,一天下来轻轻松松。可与小董抬一副筐的小全晚上吃饭时闹了起来,原因是嫌小董太笨,两人配合不一块,小董也委屈,头一天干这活,不可能跟农业地里长大的小全比,尽管他俩岁数一般大,体能上差距可就大了。我跟小董原不是一校学生,素不相识,只是一车来的知青,分到一队,在同一锅里吃了两天饭,又比他大了两岁,自然要维护小董,这人不亲水还亲不是!为了息事宁人,我主动和小董调了个,与小全一副筐。第二天小全也不知是体能好还是看我有气,上来就要求装满筐,虽然在起肩抬筐上没占我便宜,但年轻人毕竟脚步快,与老翠福慢悠悠的节奏完全不同,抬筐的趟数几乎比头一天多了一倍。一天干下来,肩膀火辣辣地疼,晚上脱衣睡觉,才发现肩头血泡都压破了,血水与内衣粘到了一起。两条腿像灌了铅,沉重得一步都懒得走。好在那时年轻,又喜欢运动,体力好,恢复得快,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虽然肩膀肿痛,可咱有领袖思想鼓劲,心中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第三天干下来,肩上血肉模糊,血水浸透了小棉袄的肩部,第四天肩疼得厉害,换左肩干,第六天两肩膀都不行就换背肩,一星期下来,小全顶不住了,一劲闹哄:看着眼镜(指我)也不壮啊,咋跟牛似地,他咋这大劲呀!说啥也不跟我一副筐了。这时善卓站了出来,提出与我抬一副筐。善卓是指导员的儿子,比我大两岁,是队里壮劳力,身材比我壮,也比我高,他要跟我抬副筐,分明是有考量我的意思,筐要装得满,步子也要快。谁怕谁呀?我的倔脾气上来了,干!善卓与我斗了两天也顶不住了,换人,换人,队上的壮劳力全都跟我抬了个遍,谁也没能压垮我。这样,我的名气打出去了,自信心盲目膨胀,俨然像是打播台的擂主,别的生产队的高手听说二队来了个知青,抬河泥打败全队无敌手,纷纷前来观摩,有的还试着跟我抬几筐,抬完后还不忘拍拍我肩膀说声好样的。说实在的,我肩膀不是不疼,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刚到农村第三天就参加挖河,每天那么大的强劳动,会不累?血肉模糊会不疼?支撑我的完全是我的倔脾气,我宁可疼死累死,也不能让人吓死,不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垮了会让人一辈子瞧不起。到了第十天高潮来了,八队有个叫高三儿的,据说,年轻时抬筐压别人吐过血,三十八九的年纪,看着并不壮,也是瘦眉窄骨的,并不起眼,可他是全村公认的毫无争议的抬筐第一高手。高三儿要跟我比,工地上人们都不干活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我反正是豁出去了,比就比!高三儿先是跟我比重量,一筐土装满,上边再摞上一满筐,土都顶到了扁担,压得槐木扁担嘎嘎响;看没压垮我,又提出走秧歌步颠着抬,半天压断了3根扁担;最后,高三儿又提出扁担立面着肩,两筐到顶,走秧歌步颠着抬。几个回合下来,我没输、他没嬴,就算是平手,中午吃饭,鸣金收兵,高三儿临走冲我竖了大拇指,赞了声:“行!”说来也怪,自高三儿跟我比过后再也没人来挑战了,装筐的也不玩命往筐里装土了,剩下的5天平平淡淡地过来了,半个月的战天斗地第一仗以我的胜利圆满结束。
挖河回来没几天,就赶上评工,所谓评工就是生产队全体劳力根据某人上一年在劳动中的表现,农活技能进行评议,颇有后世民主评议,考核德、能、勤、绩的雏形。我自然没参加上年的劳动,也许是我在挖河劳动的强悍表现,居然全票通过评了个一等劳力,而同去的小董则只评了个三等劳力。
再说两个挖河期间的花絮吧,也算是我第一次参加劳动的副收入。第一个,刚下乡时,别人也许是记不住我的姓名,或是有点小藐视,都是按照咱外部特征,叫我眼镜。自高三儿跟我比斗后,突然大家一致改口,在我姓氏前加了个老字,老平,19岁就被人称老,有点滑稽吧?
第二个,居然有人说我有韬略,更是滑稽,我这么直性子人怎么会被人称为有韬略?也得从头说。大家也许记得有个与我共同乘马车的佑四爷吧?佑四爷去挖河工地可不是直接参与挖河,而是个火头军,与汉青一块负责为大伙做饭。第一天活干下来,队长常泰考虑大伙在家也没啥油水,吩咐佑四爷炸些油炸饼犒赏三军,大伙一见油炸饼这稀罕玩意,一拥而上,每人都是一手抓两张、叠到一块往嘴里送,我初来乍到再加上十几年的生活习惯,只是拿了一张吃了起来,老翠福与我抬了一天筐,爷俩自然比与其他人熟悉,看我拿一张担心我吃不饱,悄悄对我说了声:人是铁饭是钢。我也是一点就透,这张炸饼吃完,也学着拿了两张叠到一起吃了起来,一人一块吃两张,自然就慢,等他们吃完,箩里去取,里边早就空空如也。这15天,一共吃了两次油炸饼,我无意间每次都比大多数人多吃一张。就这事被有心人看到眼里,这人就是那个留汉奸头、镶金牙的善清。人家善清有根据,说是在小山听评书《孙庞斗智》就有这段,孙膑庞涓兄弟下山,他们老师鬼谷子烙了5张饼为二人送行,孙膑就是用这法子比庞涓多吃了一张饼。后来,我知道是善清编排我,为惩罚他,从他家拿了一把旱烟。
46年了,我这个当初的毛头小伙也成了老头了,一向自恃的好身体和力气也渐渐地离我而去,只留下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