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度阁记
张公一生之幸有三,一曰“得遇贵人”。公早年以诗文见知于张丞相说。屡经奖掖,叠遭提拔,宦迹之始,略无风波,此可羡者一也;二曰“恰逢盛世”。使公早生数十年则恰逢武周肆暴,虽抱瑜怀瑾,不能展其分毫。使公晚生数十年,则天倾地覆,日星失度,欲求为草泽之民不可得,况其余哉?公一生功业与“开元”相始终,天下兴亡,身实系之,此可羡者二也;三曰“得其首丘”。班超不敢望到酒泉郡,伏波几乎埋于马革间,英雄视此,得无泪乎?!而公归扫曲江,殁于父老之邦,藏于浈、韶之间。兄弟在旁,妻子不远。九泉之下,庭训每闻;百步之遥,萱堂可依。樵苏永禁,松柏漫为绿府;竹帛长存,儿童谨识令名。长眠之乐,至此为极,此可羡者三也。
然张燕公为政,好自限门庭,援引私人。“泰山”之讥,千古犹新。公虽屡献药石,奈燕公中心如醉,终致大败。二人之交,有始无终,不可谓“士林典范”。兼公秉政晚年,已觉藩镇狂悖,六御将失。乞斩胡雏,与王衍上东门之故事何殊?然夷甫昏昏,如燕雀处堂,不知其死。文献则常怀杞人之忧,眼中金谷,已塞荆棘。耳畔霓裳,竟生悲咽。亢龙之悲,智者难免。夕阳之瘁,仁人不观。是张公一生可以为“幸”者,仅“首丘”一例欤?令人思之,啼笑俱废。
四海之内,知中国者必知盛唐,知盛唐者必知文献,是长轩短辕将往来于窀穸之间矣。乡人不忍扰公之清眠,乃于嘉地复建斯楼而增饰之。俾人游目骋怀,慨想我公之既往。故公生前虽未登斯楼,而皎然之精神常在其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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