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琐忆】张发奎||我这个作战指挥长
我这个作战指挥长
在4连马家湾阵地。前排左二起：2机连政指侯廷振、团长张发奎、4连连长杨金峰、副连长黄隆军，其他为该阵地部分战士
这两句名谚俗语，既摆明了将领在军队中的重要性和关键性，也道出了将领“熊”与“强”的差距和差别。别说是在军队中，就是在其他领域里谁也都不想认“熊”，人人都想要争“强”。怎么样才能够不“熊”？怎么样才能够争“强”？怎么样才能够让梦想照进现实？这就涉及到将领的成长历程和机遇见识。
实事求是地说，人的天资悟性是有差别的。但是，我认为也没有什么生而知之的超人。细数那些叱咤风云、成就非凡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在生死战场上摸爬滚打闯出来的？“熊”的跌倒了，再也没有勇气爬起来。“强”的冲出去，痛定思痛厚积而薄发。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正是惨烈战场的真实写照！
作者在芭蕉坪炮兵阵地
我在和平年代参军，却有幸参加了35年前那场赴滇轮战，并担任芭蕉坪地区作战指挥长。我是军人，深知军事指挥员在战场上的排兵布阵、作战指挥，关乎到得失胜败、生死存亡。战争，战场，是对一名军事指挥员思想智慧、决心意志、谋略水平、素质能力最实际的检验和最真实的考量。
毫无疑问，我们413团在防御作战中，圆满完成了任务，取得了很好战绩。审慎检视自己在战场的表现，我认为参战之前参加的两次军事培训至关重要。
当一名指挥员不容易
军队是一个武装集团，肩负着保国安民使命。在与敌军事较量中，既需要斗智斗勇，也需要谋略技能。培养各级军事人才，是军队基础性、根本性建设。
作者和张以明政委在芭蕉坪指挥所
我军重视人才培养，各级培训抓得很紧。团编制有轮训队，培养对象是班长骨干。师编制有教导队，培养对象是营连基层干部。军编制有教导大队，主要培训团营领导干部。再往上有中级指挥院校，选送师团指挥员参加学习培训。还有最高军事学府国防大学，培养军师以上高级指挥员。
我在1983年初任团长，46军教导大队在4月份举办军事干部集训，我第一次以军事指挥员身份参加集训。军首长对这次集训非常重视，军长许胜、政委曹芃生，亲临组织领导并授课。军首长、军司令部处长、教导大队领导和教员，都担负了授课任务。
46军教导大队位于潍坊梨园，是一处很大的院落。据教导大队训练处副处长兼参谋教员董维成回忆，教导大队大队长是满国岐，政委是李清树，副大队长是付连金、张玉伟，副政委是姜文祥，训练处处长是成秉文，政治处主任是张金生，后勤处长是高天军。后来成秉文提任团长离开教导大队，刘明乐接任训练处处长。
46军所属136师、137师、138师、坦克8师和军直属团，都有军事干部参加了那次集训。138师参加集训的有我、师作训科副科长杨锡铭（战前任412团团长）、412团副团长万士灵等。
那次集训的课程，我还一直牢记不忘：副军长张栋修给我们讲战例、讲传统；军参谋长郭辅周给我们讲司令部参谋业务，尤其是对读、记、算、写、画、传“六会”业务进行了特别传授；教导大队大队长满国岐，专题讲授了如何提高团领导的指挥艺术；大队政委李清树专门授课，讲解如何发挥政工干部作用；司令部作训处长封力耕，讲授司令部各种计划制定、保障方案拟定、情况收集整理、协助首长定下决心等。
作者在芭蕉坪指挥所
为了提高军事干部综合指挥能力，集训高密度安排了各种授课。司令部侦察处长庄文，讲了作战侦察和战场抵近侦察；司令部炮兵处长王显臣，讲了如何组织实施步炮协同；司令部通信处长付喜山，讲了战场有线通信、无线通信、通信手段恢复、实施无线电静默；司令部工兵处副处长刘激文，讲了设置雷场作用、如何布雷排雷；司令部装甲处副处长温正华、防化处副处长夏正彬，也都讲了各自专业的作用及优势。
参加这次集训，我感觉收获很大。同时，也真实感受到军事指挥员背负的压力。军事指挥员需要学习掌握的相关知识要素，实在是太多太难了。当一名合格称职的军事指挥员，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
南京高级步校再深造
我在413团当团长，一开始的搭档是刘纪忠。他是从军教导大队副政委任上，提升到413团任政委的。团副政委是张以明，副团长是孙万国，参谋长是苗见春。
1984年秋天，南京高级步校举办为期半年的团职军事、政工领导培训班。上级安排我和师炮团副政委幸胜标（战前升任政委）参加培训。我参加军事培训，幸胜标参加政工培训。
半年时间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太短。因为是离职培训，就要对工作做出安排。我和政委协商通气后，指定由副团长孙万国代行团长职责，协助刘纪忠政委抓好团的工作。做出这样的安排，我也好安心去南高学习。
我参加过46军教导大队集训，有了那次集训的底子，我对参加南高的军事培训也有了底气。南高军事培训的内容，没有跳出军教导大队集训范围。只不过是授课层次更高，学习资料更多，研究程度更深，这对我来说真是太难得了！
作者与张以明政委、苗见春参谋长、王林远副参谋长研究战法
专心致志的学习过程中，时间过得很快。感觉到一眨眼的功夫，就临近结业了。1985年初，中央军委下达作战命令，我们138师将要赴滇参战。济南军区给南高打去电话，协商让我们参加培训的5名干部迅即返回部队准备参战。此时距离培训结业还有5天时间，南高给我们5个人提前颁发了结业证书，热烈欢送我们踏上归程。南高的领导、教员和战友们都知道，我们这一去就是要走向战场。战场意味着什么，每一名职业军人都心领神会。
南高为期半年的军事培训，算得上是宝贵的战前作战指挥训练。我不仅在培训过程中学到了很多专业知识，而且立刻就要将所学所获拿到战场上实践应用，这是多么适配的机缘巧合啊！我觉得这次培训，是在军教导大队集训基础上的一次加钢淬火，尤其是感到司令部业务提高了一大截。特别是计划拟定、保障方案，兵力部署、火力配置，敌情判断、定下决心，图上作业、沙盘推演，命令下达、情况处置，战场协调、步炮协同等方面，都有了长足的提高和进步。
在南高培训的日日夜夜，我已经进入指挥员角色。如饥似渴地学习，置身换位排兵布阵。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刚学了马上就能走向战场实际运用，我的心中真是感觉很有底气。说我现学现卖也好，说我自卖自夸也罢，反正是让我赶上了。哪里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好机遇啊！
一个人，要懂得随遇而安；一个人，更要学会抓住机遇。没有机会的时候耐心等待，天降大任的时候不要放过。有的人担任过军事指挥员，却没有机会沙场鏖战就离开了指挥岗位，这是多么大的遗憾啊！
我参军近20年才当上团长，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身负使命的时候能够走向战场。刚刚担任团长那两年，我毫不松懈地抓训练、抓管理，只是想着把部队训练好、管理好，让413团的每一个人都不负当兵一场。将来大家退伍、转业回到地方，言行做派都带着雷厉风行的军人气质。对作战和指挥作战方面，还真没有动过太多的心思、下过太大的功夫。
参加军教导大队集训和南高培训，使我真正意识到指挥员的意义所在。如果不参加集训和培训就让我把部队带上战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样科学组织指挥作战，怎么样才能够做到攻必克、守必固、战无不胜。经历过战争、参加过战斗的军人都知道，要想有效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决不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事情。
最终要经受实战检验
计熟事定，举必有功。专业知识的掌握程度，直接决定着一个人的专业能力。经过系统的专业学习培训，我这个军事指挥员不会是两眼一抹黑，也不会头蒙心虚缺乏底气。
走上八里河东山战场，我担任芭蕉坪地区作战指挥长。我413团2000多名官兵，分布在宽正面、浅纵深的9公里防线上，掌控着大大小小200多个高地304个哨位。凭借所训所学，我们413团党委一班人，认真研究敌情，研究地形，制定出“占山头 守山腰 封山脚”这一针对性防御措施。疏而不漏，严防死守，不让敌人前推一步，牢牢地把敌人钉死在阵地前沿。全团兵力一线展开，班自为战，排自为战，只留下一个连作为团预备队。当然了，采取这种防御措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们413团的兵力相对于接守的防御阵地，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我要是说少得可怜、少得吓人、少得心惊胆颤，首长和战友们都不太可能提出反对意见！
在战场上，我经常回想起军教导大队集训时候的情景。张栋修副军长讲的经典战例， 郭辅周参谋长传授的战场作业秘诀，满国岐大队长提示的敌情、我情判断分析。给我留下特别深刻记忆的，是董维成副处长讲述那个波斯猫的故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军与法军展开激烈战斗。德军部队攻势凶猛且不断增强，法军部队顽强抵抗却渐呈劣势。法军指挥官决定将部队转入防御状态就地隐藏，等待援军到来以后再实施反击。于是，在夜色掩护之下，法军开始利用各种地形地貌，采取多种伪装隐蔽手段，将自己巧妙地隐藏了起来。一夜之间，数千人的法国军队竟然在防御阵地上消失了。德军派出侦察兵多方侦察却一无所获，疑神疑鬼不敢贸然发动进攻。
这种近乎于休战的局面，在几天以后被一只名贵的波斯猫打破。法国军队凭空消失，德国军队一位年轻的炮兵参谋心有不甘。每天举着高倍望远镜观察法军防线，仔细分析每一处蛛丝马迹。一天上午8点多钟，德军年轻的炮兵参谋继续举着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已经熟悉的法军防线。突然，一只白色波斯猫闯入他的视线。那只猫在一片坟地里面懒洋洋晒着太阳，一会儿用前爪洗洗脸，一会儿蹬直后腿伸懒腰，一会儿又刨坑拉屎撒尿。怎么悠闲怎么来，怎么惬意怎么干。过了一个小时，波斯猫精神抖擞地钻进了一个大坟包里。老天爷一连四天暖日熏风，那只猫一连四天“人猫有约”。
德军炮兵参谋开动脑筋，予以分析:首先，那是一只有教养、有规律、养尊处优的家猫。野猫没有那样清洁，也没有那样温顺。其次，坟地周围没有居民，家猫总是出出进进一个大坟包，那里极可能是法军的一个掩蔽部。其三，那只家猫不是一般的家猫，而是一只名贵的波斯猫，属于猫中贵族。部队作战期间，别说是普通士兵，就算是连长、营长这样的军官，也没有精力、没有条件“与猫共舞”。那么，坟包下面很有可能隐藏着法军一个旅以上高级指挥部。
炮兵参谋将自己的意外发现和判断结论报告给上级指挥官，德军随即调集了6个重炮营对那片坟地实施集火射击。在密集猛烈的炮火轰击下，那片坟地转瞬之间被夷为平地。德军部队趁势发起进攻，一鼓作气突破了法军防御阵地，大获全胜。
法军贵族旅长的一只贵族波斯猫，被德军炮兵参谋的好奇心给害死了。当今流行语“好奇害死猫”，是不是从这个故事中引申出来的呢？
正是这些回想，辅助我在战场实现了判断正确。我和苗参谋长到3炮连，受到敌人100多发炮弹袭击。我乘坐指挥车开进，被敌人炮弹后一发、前一发追堵。这两次战场险情我毫发未损，就是得益于从炮兵处长王显臣授课中所学、所悟。
王显臣是46军赫赫有名的“王大炮”，他在集训授课时讲授的步炮协同知识，真是让我受益匪浅。我413团在战场上发挥炮兵威力，步炮协同作战，扛着火炮上树连续摧毁敌人4个暗火力点，打得敌人晕头转向的成功战例，《解放军报》在头版刊载。还有通过炮观连续观察，从敌人蛛丝马迹的动向中，分析判断出马黄坪是敌人的战地油库，集中炮火出其不意予以彻底摧毁。我413团初上战场，各班、各排、各连、各营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打着瞧、摸着看，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后来都学会了呼叫炮兵袭击阵地前沿敌人，使每一场战斗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见战场上、战斗中的步炮协同，已经在各级指战员中广泛普及、广泛运用。
侦察处长庄文传授的侦察知识，通信处长付喜山讲授的通信工具运用，工兵处副处长刘激文教授的排雷布雷知识，都在战场得到很好的应用和验证。苗见春参谋长率领侦察兵通过抵近侦察，准确摸清了敌人高地的真实情况，做出了正确判断，避免了无谓的伤亡损失。战场指挥，一刻也离不开通信联络。为了确保联络畅通，我们实施有线、无线双重保障。有线中断，无线开机，防御作战11个月，我们的战场指挥畅通无阻。战场上到处埋设地雷，我军埋、友军埋、敌军也埋。能够埋成什么程度、什么密度，大家尽可以想象。我们的干部、战士在实战中，普遍掌握了一项战争附赠技能——布雷排雷。
我感觉集训和培训，对指挥员启蒙益智尤为重要。特别是在作战思想上，可以说是“别有洞天”。阵地防御中积极防御的态势，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的思想，积极保存自己有效歼灭敌人的原则，以小的代价夺取大的胜利的意图……不能不承认，不得不承认，集训培训太重要了。指挥员的聪明才智既是由此而得，也是由此成长、成熟、走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作者在芭蕉坪
35年后回眸反思，百感交集，深深怀念。感谢46军各位首长！感谢46军教导大队！感谢46军司令部的处长们和曾在集训中授课的每一位教员！感谢南京高级步校！感谢南高的授课恩师！没有你们的倾心传授，就没有我的军旅成长。没有你们的辛勤付出，就没有我的军旅荣光。
老首长，老战友，敬礼！祝福！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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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发奎，辽宁省本溪市人，地方中学从教三年。1964年8月入伍，1987年转业地方工作。军旅生涯24年，历任连长、营长、副团长、团长。1985年1月至1986年6月参加老山轮战，担任413团芭蕉坪地区对越防御作战指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