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时间肠胃里的酒肉

莫欺少年穷,有个好胃口。当年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年竟要吃掉一千多个馍。早一个,晚一个,中午有时两个,一年下来可不就是。若装布口袋,料足有十多个。
除此之外,还要喝掉百八十斤烧酒。顿顿有酒,散装高粱白;回回有肉,切根火腿肠。喝一回其实并不多,二三两而已。围着酒桌转,推动工作靠吃饭,那倒不是,一个民间人士哪来那么多的应酬。底层人士的悲哀,官人不解,底层人士的快活,富翁不懂。
一饭铭恩,千盅报德,检点既往耗费,总觉得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才对,否则对不住口粮,辜负了美酒。正如消费过程中,商品或服务不只物理与生理上的需求,更是心理上的满足,读书打发无聊,也抚慰心灵。未几,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外人只看结果,自己独享过程,而成人无功利式翻阅,以生活所感发一纸牢骚,本就无结果。杨绛说:“年轻的时候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直到后来才发现如果不了解人生,是读不懂书的。”专精好学,博涉经史,读书的独享,在于恍然大悟;翰不虚动,下必有由,写作的自得,在于豁然贯通。
时代巨轮碾压之下,个体过于渺小,治世无能,抗恶无力,所谓顺应时变,不过眼睁睁看着落花流水春去也,别无他法。面前的毫不费力,背后付出过多少的努力;别人夸你脾气温和,却不知曾受过多少的委屈;脸上云淡风轻,谁也不知牙关咬得多紧;笑得没心没肺,岂知背地里只能无声落泪。最终命运的事先征兆,皆自己一步步走来。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说:“我们确实活得艰难,一要承受种种外部的压力,更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在苦苦挣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会感到一种生命的暖意,或许仅有短暂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感奋不已。”一切都会过去,连自己也成过往,余华则说:“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如此说来,哭着活下去,笑着活下去,都是一生。
年轻时身体如弹簧般,拥有打动人心的力量。酒肉穿肠,人又是时间肠胃里的酒肉,过客心态,中年以后越发的强烈。然坐车坐过了站,所有挫败感,多源自微不足道的小事,大事上的失败,反倒容易接受,找个借口,承受命运安排,不再争强好胜,接纳有常无常,不再眼高于顶,此即对自我不可掌控的谅解,时间就此毁掉期待。
时间在药里,治所有的病,一旦服输于年纪,周身顿觉春暖花开,风轻雨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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