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艺人|墨尔本的城市风景线

2009年1月,《华盛顿邮报》策划了一项街头测试,他们安排当今世界上最有名的小提琴手之一Joshua Bell 在纽约地铁站演奏世界上最难演奏的曲目,并且观察路人是否会驻足欣赏。在音乐家45分钟的演奏过程中,只有7个人真正停下来听他演奏,那些步履匆忙的行人并不知道,他们错过的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就在他在地铁站演奏的前两天,他在波士顿的歌剧院里表演,虽然门票上百美元,却座无虚席一票难求!而他所用的小提琴是意大利斯特拉迪瓦里家族在1713年制作的名琴,价值350万美元!

当这项测试结果被公诸于众,人们开始反思如果我们确实没有时间去停下来,听一听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奏家演奏世界上最优美的旋律,不知道还有多少美好的东西在不经意间从我们身边溜走……

人们常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但我爱上墨尔本,却是因为一类人,他们组成了这个全球最适合居住城市的独特风景线。这群人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传奇的人生经历,他们是城市中的过客,却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着什么。你我不相识,但或许都曾因为他们的一首歌、一幅画而驻足,拥有过短暂的交集。但当我们正式相遇,却都不知道原来我们的生活早已因为他们而连接在一起……

他们,就是常被人们忽略的街头艺人们。请停下脚步,为他们喝彩。

追忆似水流年

他是个“瓦楞纸板艺术家”,将城市小巷中废弃的纸板捡回,用一双妙手和巧思赋予新的生命。他专注于过去,独爱老照片的质感,还原六、七十年代的复古风尚。他的作品会带你追溯历史,重现昏黄过去中的点滴,看岁月匍匐人间的印迹。

今年24岁的Enrico Cattaneo来自美丽的意大利小镇莱科Lecco,目前居住于墨尔本。Enrico曾在佛罗伦萨(Florence)学习,之后转入贝加莫(Bergamo)一家美术学院学习艺术,并别出心裁地选择了学习Arte Povera style。Arte Povera style,在文献中被直译为贫穷艺术风格(Poor Art),是一种60年代随着概念艺术(Conceptual Art)出现在欧洲的艺术表现形式。这种贫穷艺术的概念在于“艺术不存在于艺术品的外观中,而是体现在其中的思想或事件。”普遍被理解为是一种倾向于追求思维及内心愿望呈现,而非奢华外观的创作理念。因此钻研Arte Povera style的艺术家们常利用廉价的随处可见的废弃材料进行创作,这不仅是一种资源的回收利用,更将这些常人眼中的“废品”赋予了新的生命力。

当我发现Enrico时,他正在墨尔本CBD的主干街道Swanston Street上“作画”。穿着白色T恤深色牛仔裤的他,正光着脚毫无形象地跪在水泥地上用刻刀在纸板上认真地勾勒作品,周围散落满地的硬纸屑告诉围观者这种艺术的与众不同。仔细观察你才会发现,刻刀在瓦楞纸板上落下的每一笔都有它的理由,被削去的纸板部分似乎是两个人骑在摩托车上的影子。刻制工作完成之后,Enrico用油墨由浅至深的为作品“刷”上阴影,一张颇具复古情调的硬纸板雕刻作品跃然于世,有些模糊的人脸更带着一丝神秘意味。待他停笔之后,我问Enrico所画者何人,他竟然回答他也不知道!

仔细攀谈后才得知,原来Enrico所有纸板雕刻作品的主体居然来自于散落各地的旧照片!难怪他也说不清这些随机而来的照片中的人物身份。Enrico的创作灵感来自于在家庭相册和二手商店中发现的旧照片,这个24岁的年轻人有一颗“复古”的心,Enrico说他喜欢旧照片中的历史感和故事感,那些静谧的或昏黄或黑白的照片中似乎总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现代摄影技术的发展令电子照片盛行,打印照片变得越来越少见,也使人们对于照片的情愫变得愈加淡薄,再也不复当初只有特殊时期才有机会照张全家福的幸福意味。Enrico说现在的相片中总是缺少了那份经由时光沉淀下来的故事感。《晏子春秋》中有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也许在Enrico的心中,在瓦楞纸板上使用木刻版画技术雕刻,以黑白影像照亮怀旧音符,正是对60、70年代意大利“甜蜜生活”(La Dolce Vita)人群的最好纪念。

看着Enrico的作品,你常会有种时光交错下的眩晕感。常被人忽略的瓦楞纸板上显现出的那些历史我们不得而知,他所雕刻出的人物也许来自某张早已丢失的照片,而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曾经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这种置身于历史长河中的漂泊感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的了然性相交错,让人油然升起一种对岁月流逝的敬畏和尊重……

音乐是种信仰

将Wylie Jerome Miller定义为“街头艺人”有些屈尊,他不仅是一名环游世界演出的杰出音乐家,更是一位激励人心的演说者。

来自美国俄亥俄州的Wylie 曾作为独奏艺术家(solo artist),并带着他自己的乐队周游世界,一边分享他的人生经历,一边为各国的观众带去音乐的盛宴。Wylie的乐队Roaddog常被各国的音乐俱乐部请去演奏,而他个人更是一名充满激情的多才多艺的音乐表演者。他曾被媒体誉为“显示出多元文化的世界观理念,并独创了滑稽表演风格(comical style),开启‘正能量音乐’的表演形式”。

Wylie的歌声特别具有穿透力,他站在墨尔本街头表演,美国地道的黑人音乐风格吸引了很多人围观,路人甚至随着他的歌声和演奏一边打着响指,一边不自觉地扭动着身子,陶醉其中。虽说墨尔本人天生开心,但这种街头不顾旁人的自high还是少见,足以见得Wylie音乐的感染力了。

到如今,Wylie已经拥有25年的丰富舞台经验。他说音乐是一种信仰,一种不分国度、不分种族能够共同欣赏的艺术。Wylie擅长的音乐类型非常广泛,灵魂乐、爵士乐、蓝调都手到擒来,甚至还曾在传奇的灵魂/疯克音乐之王(Legendary kings of soul/funk)——Grand Wazoo乐队担任主唱!但Wylie的音乐天赋不止于此,他还擅长更为现代的R&B、 Rap 、Hiphop,甚至以低音吉他手的身份在墨尔本组建了R.O.G乐队。看着他黝黑的皮肤和绝对闪亮的笑容,你很难猜测他的年纪,但演奏时俏皮的眨眼和互动都表明他就是一个音乐老顽童!

“ Let the power of love rule the love of power.”这是写在Wylie J Miller网站主页上的一句话,也是他内心的写照。Wylie经常自己写歌,歌词中总是流露出特别向上的正能量。在《Hope For Tomorrow》的歌中他写道“My desire is to be the best that I can be,follow my heart and find true destiny.我的愿望就是成为最好的自己,跟随我的心并找到真正的命运。”Wylie把自己对音乐、诗歌表演和作词的热爱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名杰出的喜剧演员,他曾多次在Melbourne Comedy Festival表演自己的诙谐风格音乐及脱口秀。Wylie说,他相信能够通过动态音乐表演来传递正能量,而且所有人都必须承认音乐在激励和娱乐大众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当然观众们对Wylie表演的疯狂喜爱和尊重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在墨尔本人街头,你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名街头卖艺人,他也许就是举世闻名的音乐家,世人常需要花大价钱才能听到他的演奏。但是在他作为街头艺人的那一瞬间,没有大师的光环,他只是碰巧在这里停下,与这座城市共同分享一首歌的美妙时光……

气球童话王国

你一定在墨尔本的街头见过她,染成棕色的长发搭配着永远的笑脸,夏天穿可爱的蓬蓬裙,冬天穿呆萌的熊熊装,离着老远就能看到她摊位上色彩斑斓的气球玩偶,她就是来自台湾的“气球公主”——Julie Fu。

Julie说很多顾客都只认气球不认主人,每次她换了地方摆摊儿,都会有人上前询问“你是不是那个做马里奥的人?”没错,她的招牌就是气球扭成的Super Mario!红色的帽子、蓝色的背带裤,再加上一抹棕色的胡须,在短短5分钟之内,一个张开双臂拥抱你的气球版马里奥就在Julie的手中被神奇地创造出来。一直目不转睛看着的澳洲小正太顿时睁大了眼睛,绽开了笑容,接过弹性十足的马里奥气球就再也不松手了。

大多数人都会觉得用气球做玩偶并非职业,只属于爱好,但事实上这就是Julie的真正工作。Julie来自中国台湾,在家乡时她就是一名职业的街头艺人,凭借做气球的手艺赚钱。她Facebook上的签名是“一位台湾女孩用气球环澳的梦想”,而这正是她来到澳大利亚的原因——你一定无法相信,当我遇到她时,她已经完成了这个伟大的壮举!

Julie凭借着做气球表演所赚的经费,历时一年半几乎环游了整个澳大利亚!从2012年10月到2014年3月,她从墨尔本出发,逐步游玩了布里斯班、悉尼、阿德莱德、凯恩斯、黄金海岸等澳洲主要城市。每到一个城市,她都会去最便宜的背包客旅社住宿,白天就在大街上做气球赚钱,偶尔会接到小朋友生日聚会的气球表演邀请,也曾为公司开幕式做过气球拱门等商业布置任务。每一次当她赚到足够的旅行经费,就开始真正的旅行,当钱花完了再找个位置摆摊做气球。周而复始,蚂蚁搬家式的旅行模式虽然慢,但却真的让她实现了“用气球环澳”的梦想。

Julie说:“我用气球看世界,也想让世界看到我的气球。”她刚来澳大利亚时英文并不好,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气球生意。摊位上摆满了气球玩偶的样板照片,游客随便一指她保证就在5分钟内完成作业。在Julie的旅行途中曾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事。有一次她被邀请到一个5岁小女孩的生日宴会上表演折气球,一进门,她便发现自己被“熊孩子们”包围了,吵闹声不绝于耳。但当她身穿仙女服装拿着气球折起小动物时,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甚至还腼腆地拽着她的裙角要求特别定制气球玩偶。前后的动静对比令孩子们的家长惊讶不已,还戏说一定也要学会做气球,才能控制住家里的小魔头!

虽然凭借着做气球玩偶圆了环游澳洲的梦,但Julie非常认真地告诉我,其实她每天最开心的时刻并不是晚上回家数钱,而是每次当她把气球玩偶递给小朋友时,他们脸上所绽放出的一瞬间的惊喜和开心,才最令Julie为自己能够从事带给他人欢乐的工作而自豪。

换个角度看世界

阳光明媚的周六下午,墨尔本CBD街道上神色各异的行人来来往往,临近Bourke Street的地方围了一群人,走进才发现原来是在地面做画的艺人引人驻足。一副巨型人脸被立体地描绘在水泥地上,画作边缘被刻意画出的地面裂缝感颇具3D效果,深深浅浅的绿色让人脸的线条更具棱角,也为枫叶正红的墨尔本带来一份独特的生命力。

作画者Daniel出生于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2006年来到墨尔本学习视觉艺术。在此期间,他通过做青铜雕塑学徒、在街头创作地面画和壁画涂鸦来负担自己的学费。2008年毕业后他开始旅行,一边游走欧洲和美国,一边寻找自己的艺术风格。在此期间,他对城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西班牙和康沃尔郡的圆形海湾城市景观,到伦敦、罗马、巴黎和爱丁堡的夜晚,都留下了他创作和思索艺术的身影。Daniel是个高产艺术家,他曾举办过12次个人展览,获得多项艺术大奖,他的作品在澳大利亚、中国、伦敦和纽约被广泛地展出和传播。2012年底,他回到了澳大利亚,开始专注研究澳大利亚的城市景观和雕塑艺术。

访问Daniel的网络主页,你会发现无论是绘画作品还是雕塑艺术,他的创作中都充满了生活中的小细节。一片寻常海滩,一瓶普通鲜花,甚至一罐过期的Baked Beans,经由Daniel的创作都会散发出超越以往的吸引力和新鲜感。对周遭的一切始终保持好奇心是Daniel对待生活的态度,他说用另一个角度看世界,常会发现被人忽略的风景和美好。因此他的作品常通过夸张的线条和角度,增强色彩及能量运动元素,将日常的生活细节、城市风景和建筑勾勒出更加柔和温暖的艺术风格。

相信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当来到一座新城市旅游,便会觉得处处都新奇,每一个小店都想要去探索,每一处都是风景。但当回到了家乡,即使身边有美景,却总被无意间忽略。汪国真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也许只是我们整日疲于奔波,失了悠闲欣赏的心境而已。Daniel正是发现了这种矛盾,他告诉自己要时刻用一种游客的眼光观察城市,每一次走过熟悉的街道都要带着第一次访问的好奇心来观察周遭,正是永远保持新奇状态的童心,才让普通的日常生活在他的手中焕发出不一样的色彩。

从今天起,把自己当做外星人,带着好奇心重新审视这个城市,换个角度看世界,你一定会发现曾被忽略的隐藏在小细节中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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