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已经发生的辩护

我这趟公交我已经等了15分钟了还不见踪影。按照正常的情况，最多十分钟就有一辆车通过。我知道城市道路经常会有一些拥堵，不过我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多等一会儿无妨。我当然可以选择打车回家，但是那不是我的习惯，能坐公交尽量坐公交，以前一直如此。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已经在寒冷中等了20分钟了。如果我现在打车回家，心里一定会想：“也许我刚打上车，公交车就到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白等了？在寒风中像傻子一样等了半小时，结果还是放弃了，这实在是太蠢了。”

于是，我选择继续等待……

为了证明之前的付出是有价值的，唯一的做法就是坚持到底。也许此时放弃是最合理的选择，行动的成本也是最低的，但是最终却落得个功亏一篑的结果，证明了一开始的选择就愚蠢至极，甚至会危及以前多次“节俭出行”的价值观。放弃，就等于否定了先前多次正确的判断。所以，用继续等待为之前已经无法挽回的时间付出做辩护。如果之前的等待付出的辛苦越多，就越需要证明这种等待是有价值的。

直到公交车上缓缓驶来，车上挤满了人，此时坐公交远不如打车划算，但毕竟它来了。我们在选择面前没有遵循理性的成本-收益计算，我们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傻子，证明自己是历史和现实的统一体，而不是矛盾。

这让我想到另外一件为自己辩护的例子。一个学生过来和我说：“我奶奶被传销组织控制了，她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扔了进去。现在还不收手，开始和我爸爸及其他子女要钱。刚开始他们会给一些，可是发现这没完没了，全家人都为此而陷入困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知道把钱拿回来的概率越来越小（因为先前的一次次尝试全都失败了），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如果孩子们对老人说：“您前面扔进去的就当是买了教训了吧，我们几个还给您等额补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其实老人心里也不知多少次想这样说服自己，然而，如果这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我真的是老糊涂了？本来我当初投钱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生活更有保障，不要给儿女们添加负担，结果现在却添了更大的负担。如果我承认先前的付出是错误的，再拿上儿女们的“心灵抚慰金”，我以后在儿女们面前还有何颜面？我从来没有干过这般糊涂事，所以才树立了一个母亲的威信。

于是，只要有一线希望，继续用失败的手段为先前无效的挣扎做辩护，这样还算有点尊严。特别是老人的钱来得越是不容易，就越需要为之前的选择和投入辩护。否则自己岂不是太荒谬了。万一我成功了，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所有人了。老人需要的渐渐与钱无关了。

然而，她等的车依然没来。

于是，我们也许可以尝试这样劝说自己的母亲：

“妈妈，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您用我们难以想象的勤劳和智慧养育我们成人，这是您在这个世界上做得最成功的事情，我们为此而敬仰您，崇拜您，因为我们不知道如果是自己在那样的处境下还能否做个好家长。如今，您还不想给我们添负担，想自力更生，不小心做出错误的选择。但是您做这件事情的理由是正确的，犹如您以前的许多次尝试一样。钱虽然没了，但是您在我们心目当中的威信却更强了。还有什么比爱更正确的选择呢？这只是一次失误，而不是错误。我们希望您能重新选择您的投资方向，获得一些稳妥的收益。不是您糊涂，而是骗子太狡猾了，很多精明的生意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每个人都可能会糊涂一时，但是真正精明的人是从教训中吸取经验，这样才不至于糊涂一世。您也是一直这样教育我们的。我们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您的人生智慧，仍然在教育我们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