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年的昆曲怎么能这么美?
丨戏曲的美学集大成者——昆曲丨
▲实景昆曲《牡丹亭-游园》。 供图/昆山市文化馆毛宇龙
- 风物君语 -
昆曲是一个真正精耕细作的生态体系,
时代、地理、人、制度、才情,
诸要素一个也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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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胸臆,昆曲风靡百年的营养供给
最早的时候,昆曲还叫昆山腔。
中国戏曲史上最早成熟的戏剧形式——南戏,在流传时与方言结合,逐渐形成海盐腔、弋阳腔、余姚腔、昆山腔等不同声腔,戏文类似而唱法不同。
▲昆山腔创始人顾坚。图片来源/央视网
于1961年被发现的史料《南词引正》指出,昆山腔最早为元末昆山人顾坚创立。但关于《南词引正》的真伪、是否出自魏良辅之手、顾坚其人是否杜撰等问题,自1960年代以来一直是学术界争议的焦点。
当时不愿入仕的富商顾阿瑛筑了一座名为“玉山佳处”的草堂,召集同好聚会,形成了中国式热闹的文人聚会——“玉山雅集”,并与北宋洛阳的“西园雅集”和东晋绍兴的“兰亭雅集”并称三大文人雅集。
▲正在化妆,准备上台的昆曲演员。摄影/朱锐
其中“玉山雅集”留下的文化遗产最为丰富。
据昆山本地的藏书家祁学明说,雅集前后共计三十余年,两百次,从吴中的文人到三教九流,有名姓的参与者有410人;留下了诗作五千余首,“元四家”中的黄公望、王蒙、倪瓒等都曾多次参与,还有诗书画皆能的赵孟頫、南戏大家高明均等。
▲在《牡丹亭》中扮演杜丽娘及其丫鬟春香的演员。摄影/朱锐
雅集上除了有对联匾额、 诗词题咏以外,还有声歌伎艺活动,与顾阿瑛交往的文士有不少是精于弹丝品竹、能填词作曲的高手,雅集上有家班声伎、著名女伶。伶人们既演北曲杂剧,也演南曲戏文。玉山雅集上文士集团的文化活动,催生了昆曲的先声——昆山腔——的形成。
▲昆曲源头。摄影/朱一韵
乐工研曲磨调,成就昆山腔为“正声雅乐”
习《琵琶记》之于乐工,正如读《圣经》之于信徒。
被奉为“南戏之祖”的《琵琶记》,是魏良辅钻研南曲十年,将庸俗错漏之处一一改正,最终被规范化成范本之一的。
▲国宝级昆曲表演艺术家计镇华、梁谷音、张铭荣表演的《琵琶记·吃糠遗嘱》。
学者们认为《琵琶记》的唱腔是经魏良辅一字一句订正过的,隶属乐户的优伶则担了传承之责。
乐籍制度下的乐户是自北魏开始延续千年直到明清的职业音乐人,他们的职能是宫廷和世俗的礼仪、接待、娱乐,掌握杂剧、歌舞、杂技、滑稽戏、偶戏等不同技能。很多人来自罪犯家属,身份不自由,听凭官府征用和调遣,阶层世代为贱民。
▲鲁智深醉打山门。摄影/朱锐
对于乐籍制度深有研究的学者项阳认为,明代是乐户最多,入籍成分最复杂,制度最残酷的朝代,却也推动了戏剧的空前发展。
乐籍中人有掌握曲目数量的基本要求,也负责创编新作,昆山腔一类的新生声腔可通过乐籍制度得到规范并迅速传播。
▲昆山风物之旅嘉宾之一河森堡观看昆曲3D声像表演。摄影/朱锐
很多学者认为魏良辅也隶属于乐籍,其女婿张野塘擅长北曲,吸取北曲特点,采用中原音韵,与魏良辅一起改革昆山腔,使昆山腔摆脱了方言限制。
配器也得到了改革,昆腔有弦索、箫管、鼓板三类乐器,奠定了后世昆曲乐队的基本组合。最终使得新的昆山腔可以流布南北,成为统领江湖的“正声雅乐”。
魏良辅对唱腔一字一句的订正,明清音乐人对其一板一眼的传承,打造出了一个真正精耕细作的生态体系。
勾连士农工商和国运乡愁的时代背景音
戏曲在明清社会所起的作用是多方面的。比如教化作用。
“对于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是戏曲形塑和表达了他们对于历史和文化的认知”。(《文化中的政治——戏曲表演与清都社会》)
▲乘船出行,以昆曲娱人。摄影/朱健
宴饮社交、文人雅集、冶游出行等少不了唱曲演戏,这其中既有阳春白雪,也有淫词艳曲,各取所需。明清市民阶层的形成使得戏曲的娱乐功能也得到彰显。
南京作为南教坊司和江南贡院所在,有着最著名的艺伎,以及最风流的文人。他们是戏曲的表演者、观赏者、写作者,甚至,他们自己就是戏中人。
▲昆曲《牡丹亭》主人公杜丽娘和柳梦梅。摄影/朱锐
昆曲最适合浪漫的爱情故事,流传于明末清初的秦淮河,比如吴三桂与陈圆圆,钱谦益与柳如是等,这段历史与时代扭结得特别紧密。
▲实景昆曲《牡丹亭·游园》。 供图/昆山市文化馆毛宇龙
不但“人生如戏”,而且“人生入戏”,变成昆曲的脚本,昆曲则成为时代的背景声。
在数百年间,昆曲勾连起从贱民到显贵,自江湖到庙堂的士农工商,又与明清以来的历史进程、国恨家仇交织在一起,深切地刻印在中国的文化记忆里。
演员的养成,昆曲的文艺复兴
1920年代初,昆曲的市场演出已经相当衰微,专业班社凋零,当时一些位于苏、沪的知识精英筹措举办了一所意在传承昆曲的学校——即影响后世深远、鼎鼎有名的“昆剧传习所”。
▲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蔡正仁先生于昆山当代昆剧院参加 “昆曲回家”活动。摄影/黄彬彬
如今的昆曲成为昆山人越来越习惯的“日常艺术”。有事没事,都要去听上一曲。而且票友群体也越来越庞大。
▲昆曲学社。摄影/朱一韵
昆剧院里的各类演出门票常常只要50元,这是昆曲回归路上的“普及票价”;在小镇巴城,写作《昆山之路》的杨守松着手普及昆曲;原本的“玉山佳处”,也新建起了一处昆曲学社,不定期提供免费的昆曲表演;延续多年的“小昆班”提供了一套完整的早期昆曲艺术教育,为全国的艺术院校提供了大批表演人才。
▲昆山市石牌小学小昆班基本功表演。摄影/甘莹莹
继昆山经济发展之路后,昆曲的“文艺复兴”时代正在到来。
▲昆曲《梧桐雨》剧照。摄影/阿诚、胖鱼
现代昆曲面貌的成形,离不了昆曲演员的辛勤耕作。
▲著名昆曲演员俞玖林为河森堡现场教学。摄影/朱锐
昆曲演员的养成格外漫长。“30岁以后才慢慢开窍,最好的时候是45岁。把握人物、把握情绪、把握舞台,那个时候才是最棒的。过了50以后就要保持了,看能保持多长时间。这是我多年跟演员合作观察得来的。”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的首席鼓师和指挥戴培德亲眼见证了几代昆曲演员成长。
▲昆剧院日常。摄影/王楠楠
传统文化伴随着文化自信进入主流话语。昆曲的“雅”与“古老”不再是消费的障碍,甚至成为中产和精英阶层等特定消费者所迫切追寻的目标。即便是年轻一代,也视传统文化符号为新的身份认同。
▲昆曲盔头,传统文化昆曲中的视觉符号。摄影/王楠楠
上有庙堂之高,下有江湖之远。自诞生起,昆曲便嵌在了时局背景下,文人与歌妓的纠葛,士农工商对昆曲的依赖与国运乡愁在其中交织成了一个生态系统。
历经几度兴衰,和代代戏曲人的精心呵养,昆曲虽变迁着,终究也生态健康地发展着。
▲风物之旅团队和昆曲演员在巴城影剧院门口合影。摄影/朱锐